刘淳杰面上又现愧色,说道:“还请师父指教。”
符云雁缓缓说道:“这伏牛山有三个贼首,名为言骏、雷动、程明,三人十数年前占得伏牛山,虽不知原因为何,但想多半是当时国家新败,苛税极重,又见官商勾结,不得不落草为寇。这言骏武功虽不甚高,但在黑道中却极为有名,那是因为设下的三条规矩‘非贪官污吏不杀’、‘非奸商恶贾不杀’、‘非贪官奸商的奴才走狗不杀’,据说他寨里人马拦路时都要先问好对方名号,若来的真是清官善贾,别说杀人越货,反而会以礼相送。就算来是的贪官恶贾,那些不会反抗护主的家仆女眷,多半也能留得性命。虽说江湖传言、不可尽信,但这传言一传十年,总归是事出有因。如果江湖传言属实,他们此番将牛老爷的遗体和东西都送了回来,恐怕正因为牛老爷是‘天底下最大的清官’吧。”
刘淳杰奇道:“如此说来,那爷爷……那牛老爷便不会是他们杀的?莫非真有另一帮下手的贼人在?”
符云雁摇了摇头,说道:“强盗终归是强盗,至少做官的都会这么想。为师今天和家兄刚提及此事,他立即便翻脸大骂我听信江湖传言、不顾我符家与牛家的交情,不愿出手为牛老爷报仇。就算他知道了后来这事,他也只会认为这些强盗是在欲盖弥彰罢了。”他顿了顿,又苦笑说道:“牛老弟当年被逼入朝为将,却夫妻双双战死沙场,杰儿因此不愿意再跟着牛老爷,为师那是理解之至。但家兄可不会这么认为,他幼时什么东西都是跟牛老爷学的,对其敬如神明,此番牛老爷被贬回荆州,他本有升迁机会,却自愿降为牧佐,以服侍牛老爷左右。万一让他知道你这事,他说不定要调动荆州所有的衙役捕头,来我回雁峰来抓捕你这个‘不肖之孙’了。”
刘淳杰听得,也不禁苦笑。虽说他“惊鸿”已成,莫说是一个荆州,便是全天下所有的六扇门高手在此,也未必能拿他的住。但这“不与爷爷相认”便会成全荆州大罪人,他也不得不对这个“荆州牧佐符云鹰”感到无奈。更何况他父母过世后,另有两个最亲近的人也在数年之前接连亡故,也和这符云鹰脱不了干系,因此极不愿听到此人姓名。更何况他虽怨恨牛贤季,但那毕竟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了,今早得知其遇害之时,他已是百感交集,方才虽因专注案情,暂忘此事,此时话题深入,那些悲喜感情又一并冒了出来,于是便跪下来向灵柩磕了三个头,叹道:“师父在上,本就是他不认弟子在先。如今古者为大,弟子便再叫他‘爷爷’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他就算是那帮强盗杀的也好,不是也罢,连他们都知道把他送回弟子这里,弟子又如何还能置身事外?”
那符云雁点头说道:“无论如何,那些都已成了陈年旧事,你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了不过了。”他微一沉思,又忽然问道:“但此事还另有一可疑之处,不知杰儿是否注意到?”
“师父莫非说的是那把刀?”刘淳杰虽阅历不足,却并非是个马虎之人,他当然也发现了雷动遗下的那把刀,正符合要了牛贤季命的那刀伤口。但此刀并非宝刀,说不定就是在随便一处的铁铺里买的,另有许多一模一样的刀也不足为奇。
“不错。”符云雁面露赞许之色说道,“为师方才便仔细询问了自称‘薛战’的那人。据他所说,他们寨中自有铁匠、木匠,不管是刀还是棺材,都是寨子里自己做出来的。”说罢便从桌上拿起了那把刀,随手抛给了刘淳杰。
刘淳杰一把接过刀,奇道:“师父回山之前,弟子便曾仔细看过,这刀并没什么稀罕之处,说是寨里锻造,倒也合情合理。可如此说来,莫非又是他们下的手不成?”
符云雁这回就摇了摇头,他回雁门武功以剑法为主,旨在轻巧灵动,两百余年来或有门人以钩、笔代剑,或直接以拳、掌对敌,却从来没有人用过刀、枪这类重兵刃。弟子对刀不熟,也是情有可原。他便不卖关子,推开牛贤季的棺材说道:“杰儿,你再过来看看牛老爷这道伤口,这刀是从他前心下方刺上去的。如果是咱们门下的剑法,长剑从对方胸口处往上一挑,那是毫不奇怪,但使刀的如使出这招来,那就奇怪的紧了。刀势沉重,其锋又不在刀尖上,因此刀法向来以‘劈’、‘斩’为主,便偶有‘突刺’一着,那也是以刀势砸人,从来没有从下往上刺过去的。”
刘淳杰见说,便凑过去再看了一眼牛贤季胸前的伤口,又拿起手中刀比划了几下,这才恍然大悟。虽当此郁闷之时,也不禁抱拳谢道:“多谢师父指点,这刀法果真如此。爷爷不会武功、贼子顺手一挥便可以将他杀了,又何必这么麻烦。弟子全然不会使刀,这一刺都觉得别扭,更莫提使惯这刀的人了。”
符云雁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所以牛老爷如此死法,只可能有两种解释,其一是杀人者故布疑阵,但杀人者无法保证伏牛山的贼子会将牛老爷的遗体送回来,或者送回来骨灰,那就是白费心机。所以若是这种情况,那必是言骏自己杀了牛老爷。”
刘淳杰见师父先说有“两种解释”,却只说了一种就停下来不说,知道是想考较自己,微一思索,便说道:“那这第二种,就是杀人者下手时已和爷爷站得很近,把刀刺入他心口,反倒比挥刀杀人方便的多。但若是这种情况,杀人者必是先和爷爷说了许多话,否则他又何必非要走到近前才下手?”
“不错、你方才虽一窍不通,为师稍做指点,你便能举一反三,可见你的聪明智慧,并不只限于习武。只消你不把所有心思全放在武功之上,要增长阅历见识,实如探囊取物。”符云雁对弟子的回答相当满意,也不禁微微一笑,但毕竟是长辈亡故,他总不能笑着说牛贤季遇害的事情,于是旋即又正色说道:“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杀人的绝不会是言骏、雷动,也不会是什么‘另一帮贼人’,只可能是牛老爷的熟人。”
“师父是说……那薛战说了谎?”
“这为师也说不准,那薛战自是有可能在说谎,但也可能是那‘熟人’故意装扮,误使薛战那么以为。”符云雁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此事疑点甚多,光凭咱们现在所了解到的情况,也只能剖析至此。要解开这些疑问,便需要你自己去查探清楚了。”
“弟子自己去查探清楚?”刘淳杰一时没明白师父说的是什么意思,顺口便重复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师父是说要自己下山,这才跪下道:“弟子领命,弟子必将此事查探清楚,绝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符云雁点头道:“你明日便去,为师自会联系家兄为牛老爷发丧,你和家兄嘛,那还是不见为好。虽说你这个亲孙子不在,有些不合规矩,但查清此事、为牛老爷讨回公道自比挂孝更为重要,便是家兄也不好责备你什么。”说罢停顿了片刻,又接着叹道:“本来让你和伏牛山的人一道回去最好不过,但你六师弟做出那等冲动之事,又怎教你与那薛战同行?更何况雷动既死,便不是他们杀的牛老爷,这梁子也结下了,你此番前去,切须小心。”
刘淳杰见师父还是提及了此事,终于忍不住说道:“那雷动之死弟子实有责任,待弟子查清了此事,那言骏要打要杀,弟子随他便是。”
“胡闹!”符云雁见说,突然喝骂道,“你是我回雁门的弟子,就算犯了我回雁门的门规,也得由我这个掌门按门规处罚,外派的若要寻仇,让他们来找我便是,若他们所说在理,我自会给他们一个公道,你又岂能私下任他们打杀?”
刘淳杰见师父突然提高了嗓门,吓了一跳。他自方才跪下便还未起身,此时见师父发怒,又磕了三个头,说道:“那弟子便恳请师父按门规处罚。”
那符云雁却摇了摇头,说道:“起来吧,为师知道你宅心仁厚,无意间给了你六师弟杀人机会,因此颇为自责。但此事本就不是你的责任,更何况那雷动也说不上什么好人,他伏牛山的贼子虽自称是‘杀贪灭恶’,但便真是贪官恶贾,却也轮不到他们来下手。更何况还有些不过是接镖的镖师护卫,也被他们当作‘奴才走狗’给杀了。其间善恶,孰能分辨?”只见符云雁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此番你六师弟下手虽狠,却也不能说是‘滥杀无辜’,为师也只好罚他一年不得下山便是,至于你,就更说不上什么处罚了。”
那刘淳杰也摇了摇头,依旧跪着说道:“何师弟知道来人是谁,弟子当时却并不清楚,虽然事后得知其并非‘无辜之人’,但万一是‘无辜之人’又该如何?如此说来,我比师弟更该受罚才是。”
那符云雁见说,叹气叹得更加厉害了,边叹边说道:“论武功,你高出侪辈许多,甚至可能比你那些师叔师伯还要厉害。用不了几年,师父都要被你比下去了。”那刘淳杰不知师父为何要提起武功高低,还将自己和尊长相比,正想辩解几句,但符云雁却制止了他,接着又大声说道:“但论见识,你却也知道自己只是个从未走过江湖的孩子,不懂得江湖险恶。此番雷动之事或是偶然,但待你成名之后,如有奸邪之辈知道了你这性子,见打你不过,便使阴谋诡计陷害,你又是个爱怪罪自己的人,说不定就将事情算在自己头上,若是因此再‘任打任杀’,岂不正好着了人家的道儿?”
那刘淳杰又吓了一跳,他只觉师父所说,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但其中关节,却也不能说毫不在理。只能低头跪在那里,不再回话。
符云雁见刘淳杰面上仍有不解之色,继续解释道:“你或会认为师所言不可思议,那也怪不得你,此般事情为师也从未听说过。但贼人奸计,无奇不有,否则又怎叫人防不胜防?未有前例可援,只不过因为大多江湖豪杰并不会像你这般,动不动就任人打杀。”那符云雁说道此处,忽然微微一笑,接着道:“你肯主动担负罪状责任,这本是十分难得之事,为师也甚是欣慰。我让你注意此事,却并非教你推卸责任。只是我回雁门门下弟子,行事万需小心谨慎,以免错害好人,你若将不是自己的罪状都揽在自己身上,结果害了自己,岂非也是‘错害好人’?”
刘淳杰恍然大悟,终于点头道:“弟子知错,弟子此行必将小心注意,不错害一个好人。”
符云雁点了点头,正打算再叫弟子起来。但他还未说出口,忽听见一句“小心了”,一道剑光直取弟子背心。但旋即又只听得“当”的一声,长剑只刺在了地上,刘淳杰却已站在自己身旁,垂手侍立,仍旧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待符云雁看清来人,立即苦笑道:“师妹,你这是干嘛呢。”
那‘师妹’先向牛贤季的灵柩行了个礼。默然半晌,然后抬起头,回过身来笑道:“反正杰儿的功夫都胜过了我们这些师伯师叔,我跟他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
原来来人便是符云雁的师妹、妻子,刘淳杰的师叔、师娘萧飞虹。她有事来寻二人,却在堂外听得丈夫那句“甚至可能比你那些师叔师伯还要厉害”。她自少女时便争强好胜,此时虽已年逾四旬,却也未曾改变许多,何况她既是长辈,此时却被丈夫拿来同弟子比较,虽本有它事在身,也要试了师侄现下的功夫再说。
符云雁虽知道妻子性子,却没想到她连小辈都要计较。她这一剑虽有出声示警,并非背后偷袭,却终究是没有长辈风度。但此事既是自己的无心之言惹出来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刘淳杰见师父无话要说,便躬身道:“师叔既先告知弟子‘小心了’,又没施展全力,弟子方能侥幸躲过,又如何做得准?何况师叔出声之前,弟子全然没能发现师叔就在屋外,更是不如师叔远矣。师父方才所言,不过激勉弟子而已,师叔又何必放在心上。”
要知萧飞虹沉浸师门功夫数十年,那是何等的眼力。虽先前从未考校过刘淳杰的功夫,却也从这一剑中便看出其“惊鸿”的进境。她剑法虽精,但于轻功一道却只是天资平平,少时与符云雁相恋,竟还被情郎笑称是自己名字起的不好,说她突破不了“飞鸿”之境,正是“飞虹”与“飞鸿”同音之故。但她心高气傲,又怎会因情郎的玩笑话就改名叫做“萧惊虹”,但这“惊鸿”对她的确太过艰难,她苦心修练数十年,虽早已打破符云雁的玩笑,却也始终未能修入“惊鸿”一境。此时见刘淳杰不过一十九岁便已有小成,不禁颇叹老天爷偏心。但她见刘淳杰虽习成绝技、却不骄不纵,与丈夫少年时完全不同。言语间留足了自己的面子,也是大为受用,便笑道:“很好、很好。不像你师父当年那般,一有什么进境便来卖弄炫耀。你武功是否胜过了师叔暂且不论,但这性子却一定胜过了师父。”
符云雁见妻子在弟子面前抖出自己年轻时的丑事,大为尴尬。但他当年确是那般模样,直至接任掌门才变得稳重起来,此时若要出言反驳,却是不能,只得摇头道:“报应、报应。”
刘淳杰却不愿见到师父师娘在此斗气,于是便又跪下道:“师父、师叔待弟子恩重如山,莫说弟子现在远不是师父、师叔的对手,倘若有朝一日真能不负所望、青出于蓝,那也全然是师父、师叔的恩情。弟子这条命都是师父、师叔的,又何必再为弟子争执。”
那萧飞虹本就有事前来,先前所言,不过和丈夫较劲而已。此时见刘淳杰如此,也便换了态度,正色道:“大丈夫知恩图报、杰儿不忘我夫妻养育之恩,那很好。但天下父子师徒、哪一个不是恩重如山,都要以命相报,莫是在养死士亡徒不成?你师父既是掌门,平日事务,你自需得听他吩咐。但他方才也说了,要处罚门下弟子,便是他也须依门规行事,若是有朝一日你掌门师父、或者你师叔违反门规、行奸作恶,你作为我回雁门弟子,不仅不能听什么号令、念什么恩情,反须得大义灭亲,清理门户才是!”
这条规矩刘淳杰虽已听了无数遍,此时听来,仍不免骇然。好在他师父、师娘虽各有脾气,为人却均极为正派,这规矩听起来骇人,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于是便收住心神,又磕了个头,说道:“弟子明白。”
萧飞虹又微微一笑,说道:“婶婶也不是来跟你练剑法、讲规矩的。婶婶有事要跟你说,你快起来吧。”然后一面走出危楼阁一面说道:“咱来外面说事,不要打扰到牛老爷的英灵了。”
其实在常人看来,她方才那一剑早已打扰到牛老丞相。只是三人均有些武人痴性,一涉及本门功夫,寻常事情早就抛之脑后。更何况符氏夫妇虽也尊敬牛老丞相,却也并非如兄长符云鹰那般将其敬若神明,而刘淳杰心下复杂,更是不须再提,故三人均未以之为杵。但此时萧飞虹要说之事,却是早就打算好的,总算便想到了要来屋外说话。
“婶婶?”刘淳杰直起身跟了出来、口中不禁重复了一句。他两家既是世交,师妹便称他亡父亡母为“牛叔叔”、“牛婶婶”,那么他反过来称师妹的父母“符叔叔”、“符婶婶”也毫不奇怪。但他自幼拜入这“符叔叔”门下,最后一次喊萧飞虹“婶婶”,已约莫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现在要他再这么喊,颇为别扭。
萧飞虹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回雁门禁止掌门的前辈与侪辈过问俗务,违者面壁一年。方才我们是在考校武功、讨论门规,你喊我‘师叔’倒是不妨,但我现在就要说‘俗务’了,你再喊我‘师叔’或者‘师娘’,那可不就违反门规了?”
符云雁也跟着走了出来,他见妻子如此说,已知其来意。但刘淳杰却未听懂,心下想着:“难道不喊你‘师叔’、‘师娘’,就可以不违反门规了?”但他总不能直接质问长辈此事,便只是低头不语。
符云雁见弟子面带不解之色,知道其在怀疑妻子是“掩耳盗铃”,只是碍于辈分,不便说出来而已。于是微微一笑,说道:“杰儿不必怀疑婶婶,你符婶婶最重门规、绝不会做什么自欺欺人的事。她要说的事情,便和你师妹有关,你只要不以‘师叔’、‘师娘’相称,她便只是以娘亲的身份在管女儿的事,我回雁门门规再严,也不可能不许门下弟子处理家务,所以此事不违反门规、绝无疑问。”他不等刘淳杰回应,又笑着道:“只不过杰儿就算以‘师叔’、‘师娘’相称,其实也无所谓。本门门规虽严,却不是咬文嚼字的死东西。只是你符婶婶不知变通,才非要你这么叫她罢了。”
那刘淳杰又终于恍然大悟,但这次他还未点头称是,萧飞虹却抢着骂道:“你这死鬼,好不好在杰儿面前说这个干嘛?”
符云雁笑着说道:“你自己脾气古板不妨,但要是真让杰儿以为换个称呼就有不同,岂不是对本门门规的天大误会。”
其实萧飞虹除了恪守门规外,哪里又是什么脾气古板之人了。她知丈夫是在借机报复方才之事,却反而莞尔一笑。她这争强好胜的脾气既未改,那么与丈夫斗嘴较劲的兴趣自也没变。符云雁日渐稳重,虽是做掌门必须之事,却反使她少了份乐趣。方才她在丈夫得意弟子面前揭短,终于使得丈夫忍不住伺机还击,故她此时看似输了一阵,但在她心里,自己实是大胜特胜。
刘淳杰却不知道萧飞虹心里想法,还道师父师娘又要斗气。立即便抢着道:“婶婶有什么吩咐,小侄听着便是。”
萧飞虹知道刘淳杰是怕自己夫妻二人继续争下去,但他开口便是“婶婶”、“小侄”,听着也颇有偏向自己之意,又得意半晌,终于说道:“杰儿既已知道婶婶要说的是心儿之事,那婶婶就先问问你,你是怎么看心儿的?”
刘淳杰既是个聪明智慧之人,这十数年来虽一心练武,却又如何不知师妹的感情。他既已知道师娘为师妹而来,那要说的是什么事,他也早已猜到七八分,于是便把心下盘算好的话说了出来:“弟子自幼受叔叔、婶婶养育照顾,又和符大哥结为异姓兄弟。便不提师门之恩,您俩是符大哥的亲父母、我自是当成自己的亲父母来孝敬,巧心妹子是符大哥的亲妹妹、我自也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爱护。”
这答案早在萧飞虹意料之中,她与符云雁相识不过三年便相恋,师侄和女儿已经相处十数年,二人关系却并无任何进展,自是一方有意、一方无情,又或者两方皆无情之故,但女儿的心思,她做母亲的也都看在眼里,那“无情”的自然便是师侄刘淳杰了。只是她夫妇十五年前不收刘淳杰为养子,本就是有让他成为符家女婿的打算,而刘淳杰天资聪慧,更是令她满意之极,只要其没恋上别的女子,总是不肯死心,还望其只是痴练武功,暂无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之上,却终有一天能够“开窍”。但此时刘淳杰遭此大事,丈夫令其下山彻查,她也不可能阻拦,只能想着让女儿与其同去,两人闯荡江湖,总还有一丝希望,于是接着说道:“心儿也这么大了,也该有些江湖历练,便让心儿与你同去。你见识虽不足,武功却甚高,有你照应,婶婶也能放心。”
“这……”刘淳杰颇为尴尬,他当然并不讨厌这个师妹,方才便说将其当成“亲妹妹”。兄妹俩结伴同行、相互照应,江湖中也并不鲜见,若只是这个意思,他答应下来也是不妨。但显而易见的是,依他师娘之意,答应此事就与答应娶师妹无异,这又教他怎么说出个“好”字来。但依他的性子,他也不可能直接拒绝师娘,说了个“这”字,就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东西了。
忽然,只听屋后一人大叫:“娘,你别再说了,谁要和这个混蛋师兄一道了!”然后便见一个人影窜了出去,奔回了侧院的房内。
萧飞虹一脸尴尬的说道:“杰儿勿怪,就当婶婶没说过此事吧。”说完便起身追了过去。刘淳杰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呆了半晌,才明白方才出声的便是师妹。
原来符巧心心下难过,一早就在危楼阁边徘徊,她本想进去再好好叩拜下牛爷爷,只是碍于父亲和师兄在里面谈话,不方便进去。但她其实并无偷听之意,依她功力原也听不到阁内声音,只是她母亲进去闹了一阵,三人便走出来说话,她正待离开,却不小心听到母亲要说之事与自己有关,终于忍不住留了下来。她早知师兄对自己无意,能终日陪在师兄身边,她已非常满足,听到师兄把自己当成“亲妹妹”时,倒还未十分难过,但后来听到师兄连带自己一道上路都似不太愿意,虽知多半是怪母亲另有深意所致,却也不禁心下大痛,又不忍师兄被母亲逼成那样,终于出声相阻,然后便奔回房中,大哭起来。
刘淳杰见识不足,萧飞虹心粗,二人均未发现符巧心躲在屋后,但符云雁却是早就知道了的,只是他们说的事情既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又与女儿自己相关,让她听听也是不妨,便没有说破。此时见女儿如此伤心难过,也不禁摇头感叹道:“冤孽、冤孽。”
刘淳杰低着头,心下颇感抱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符云雁见他如此,出言慰道:“杰儿不必责怪自己,这并非你的责任。”说罢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情之一事,最讲因缘,这是谁也逼不来的。若为师早明白这个道理,俊儿和青儿又岂会发生那种事。”
刘淳杰见自己竟惹得师父后悔往事起来,赶忙说道:“弟子这便不责怪自己了,但师父也莫再责怪自己,若此事并非弟子责任,那符大哥与姐姐之事,更不是师父的责任。”
符云雁又默然半晌,终于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用不了多久,江湖中又该有个名号要响亮起来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