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荧华是恨他的,但是只是那么一瞬间,那恨意便消散了。

她曾经爱过一个人,她为那个人痴狂,为那个人走过万水千山,为那个人历四万劫,然后她成了现在的她,却不再爱他。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予,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那样爱过一个人,已经是得到,现在,她应该回报他。

也应该回报,这天界,这众生。

“天后娘娘……”侍从有些心虚。

“烧。”

“这……陛下那边……”

“陛下那边我自会给他交代。”荧华冷着脸,看着那座宫殿。

一人一兽一花树?

我偏要把你拉出来,就和当年我偏要信你能当天帝一样。

这是我自己种的因,也该是我自己吃的果。

我要,你成为最伟大的天帝,成全我的野心,见证我的睿智。

即使历劫四万,荧华始终都是荧华,她不是他爱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是!

重溧赶来的时候,大火冲天。

荧华站在人群中,云鬓高耸,华服逶迤。

仿佛当年的天后。

冰冷的笑意,锐利的眼神,是了,这就是荧华的真面目吧!?

重溧有一瞬间的伤心,一瞬间的叹息,也有一瞬间的庆幸。

他不愿再看她,抬起手,云袖风流。

“救一棵树,还是一直陪你的魇兽,陛下可以自己斟酌。”荧华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了她往日的清甜,却是空灵而高冷。

“你……”

“早做决定,免得一个都救不了。”

“……”

***

“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北斗星君看着自己的那个徒弟。

夜色清寒,她一身红衣月下独酌。

“这不是如师傅所愿吗?”荧华一饮而尽。

“哦?怎么就是如我所愿了?”北斗星君坐在荧华对面。

荧华默默饮酒。

“好了好了,这本来就是你选的路,现在还怪我?”北斗星君也自饮了一杯。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荧华说的是道德经中的一句。

意思是:能够为了国家的利益而承受屈辱的人,才够资格领导国家;能够为了天下的利益而承受灾难的人,才够资格当天下的君王。

“不愧是我的徒弟,但是你觉得他能像你这样吗?”

“他会做的比我好。”荧华坚信。

“就因为你曾经爱慕他?让你眼瞎至今?”北斗星君哭笑不得。

“不,因为他是一个聪明而温柔的人,他不争,不是因为无力去争,他无为,而无不为,六界纷纷扰扰,需要他这样的一个君王,才能得到安宁。”

“你高看他了。”

“许多人都这样说过,可是事实会证明我是对的,他现在已经是天帝,以后会证明他是一个伟大的天帝。”

“你是为了他?”北斗星君嗤笑,“他眼中何曾有你。”

“不,我是为了我,我的理想,或者说我的野心,我终究对不起他。”荧华垂下头,有那么一丝脆弱。

“我倒是希望,有你这样一个女人,这样对不起我,哪怕我早已绝情断爱,可是不得不说,我有点羡慕他了。”北斗星君看向天空,他做过太多次皇帝,他经历太多阴谋,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是有不需要缘故的恨,所以他挖出了自己的心,了断了所有的情,将自己献祭于天下。

“我只是利用他,我爱得不纯粹。”荧华摇摇头,苦笑,“其实我只是希望他更好,我确信他可以……真羡慕可以什么都不懂的人,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呵呵,那你愿意变成那样的人吗?”北斗星君笑看着荧华。

“……曾经是愿意的,现在,我不愿意了。”荧华也笑了,笑得释怀。

“你确定,你要那样做?”北斗星君抬手按住了荧华手中的酒杯,“你只是一个女人,你不需要做到那一步。”

“师傅是看不起女人吗?”荧华扬起头,“女人就只能困于爱恨,女人就该因为不被爱成为配角?”

荧华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北斗星君,“爱,只是女人的一部分,女人也可以为了梦想,为了目标,背负一切,男人以为,女人的爱,是他们的战利品,但是其实,爱,是女人自己的选择。

女人啊,付出总是被嘲笑,喜欢一个人就去追逐有错吗?为什么女人那样做就是不知廉耻?

离开了家,嫁给一个他,希望的,也无非是幸福,那有什么卑微可耻的呢?就因为他不爱我?我就一无是处了吗?

我想要得到,所以我努力,我忍耐,我等待,我守候,所以我就低贱了吗?”

“你喝醉了。”

“可是我觉得我很清醒,你知道吗?骂我的都是女人,看不起我的也都是女人!”荧华仰起头,她忘了,她已经无泪。

“我偏要做到,我偏要勉强,我偏要胜过这天!”她的声音还带着小女儿的娇气和尖锐,她回过头,看着他,“师傅,答应我,我要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忘不了我!!”

“……”他起身把她抱在怀中,“从今以往,记住,我是紫薇大帝,北斗不灭,我帝御不改。”

他有无数子嗣,无数弟子,无数妻妾,可是这个弟子的决心和魄力,确实足矣让他与有荣焉。

***

一场大火,烧光了帝后间浅薄的情分,天后依旧恭谦于天帝,但是天帝却对她不假辞色。

“请陛下用膳。”荧华低眉顺眼的跪在重溧的案前。

“退下。”

荧华不为所动。

“到底谁是天帝?”重溧气急,可是他始终是个君子,一个君子,是不会轻易对自己的妻子打骂的。

啊露抬起头,“尔等退下。”

数十个宫人躬身而退,殿中除了帝后,再无一人。

“天后好威风。”重溧握紧双拳。

“人的威风是自己挣来的。”荧华站起来,看着重溧,“我早就告诉过你,可是你并没有听进去。”

“……”

“你母亲其实可以不必死,如果当时你足够强,天后根本不会敢动你母亲,与其跪地哭求,不如站起来一决高下。”荧华微微笑了,“你以为水神为何会突然出现?”

“……是你……”

“即使要篡位,你也不能在登基之前背负杀害嫡母的罪行。”

重溧合上眼,除了天后,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

“现在我便是天后,你,又会如何?”荧华上前一步,“吃下去,活下去,和我斗,还是跪下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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