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什么输的不冤?懂了什么一点点?”缘机仙子过去并不怎么喜欢荧华,这位仙子,外柔内刚,心中大有丘壑,却太少历练,他们这些看多了人世百态的,不喜欢这种心机深重的人。
“没什么,只是感慨,以前的自己,挺可爱的。”荧华笑了,她的动作颇有几分男子气概,潇洒又大气。
“许多人回首往事,总是会觉得当年的自己傻乎乎的,荧华仙子这般,看来果然是有所悟了。”缘机仙子也笑了,能有魄力受四万劫数,这荧华仙子仙途不可限量,而且确实越来越惹人喜爱了。
荧华笑着点点头,“当年的我,喜爱一个人,爱他的皮相,爱他的温润,怜惜他的辛苦,我想帮他,我自认为只要我一直帮着他,他就会喜欢我,”说到这里荧华笑着摇摇头,“那时候的我,真可爱。”
“看来荧华仙子确实是想明白了许多。”缘机也笑了,“那么荧华仙子,你还爱那个人吗?”
“爱的。”荧华很坦然,“我爱众生,如爱一人。”
“仙子修的是……太上忘情道?”缘机有些震惊,所谓太上忘情,便是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命之制在气。死者生之根,生者死之根。恩生于害,害于恩。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荧华长叹,“当年的我,真的很可爱,虽然用错了方法,但是那样爱过一个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得到?”
荧华心念一动,“昔日我爱他,我觉得,只有我理解他,只有我看得出他是潜龙,我有能力,我可以帮他,只要他想,我可以……”
“仙子……”缘机有那么一点尴尬,她和当年的……其实关系还不错。
“但是我不知道,有的人,喜欢的是心思纯粹的人,我这样的喜欢,反而显得太多心机,太过算计。”
“……”缘机放弃了,她想说就让她说吧。
“可是喜欢一个人,为他花心思,为他费心机有错吗?”荧华看向缘机。
“这……”缘机有些苦恼,“其实只要不伤害对方,也还好。”
“喜欢一个人,想尽方法的讨好他,为什么会是错呢?”荧华顿了顿,“不过无所谓了,我的审时度势,他不会懂,即使懂了,估计也只会害怕我。”
“仙子……婆娑世界,前前无始,后后无终,你既然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便不该再如此想了。”
“缘机仙子,我只是在谢谢那个人,若不是爱他,我如何能懂众生爱恨,从今以往,见众生皆如一故人。”荧华起身,“四万劫数,还剩三千,有劳仙子为我安排,下一世,就让我一次感受三千劫难吧。”
“荧华仙子!一世受尽三千劫难,只怕会伤了你的仙缘根本,动摇本心啊!”缘机大惊失色,这姑娘未免太生猛了一些,修太上忘情道,受四万劫数,现在还要一世受尽三千劫难,那可是非得生生被折磨一辈子,连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啊!
“我意已决,还请仙子放心,荧华的心机和能力,不惧万劫。”荧华笑了,带着自嘲,是啊,他爱的人万千宠爱,天真纯良,而她,又何尝不是在宠爱中长大,这最后一世,也该彻底了结了。
重溧独坐殿中,手中的星石幻出荧华所见所说。
一只小兽默默陪在他身边。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也没人在乎他在想什么了。
荧华仙子要一世尝尽三千劫数的事,很快就在天界流传开来,天界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好苗子了?!
连上三天的斗姆元君,三清圣人都被惊动。
许多人心知肚明,待荧华仙子回来,若是天帝想要留用,怕是得封神才能配的起,不然只怕连天妃之位都会配不上她。
可是听说荧华仙子修的是太上忘情道,所以这一切还真是不好说啊。
这一世,荧华依旧是一个男人。
荧华五岁时就诗才不凡,可应声作诗,早年丧父,家境中落。
可是荧华性格坚毅,益力学苦吟,每当诗兴大发之际,往往废寝食,行吟时甚至抵触树木,或者倾坠坑堑而未尝觉,所以他给自己读书的阁楼取名断水忘夜阁,自嘲自己忘记喝水睡觉。
荧华十五岁时应试,他以真、行、草、篆、隶五体字答卷,结果被认为违制而被黜,可是他若无其事,狂笑拂袖而去。
后来他几次参加乡试,都名落孙山,荧华索性放诞纵酒,或散发徜徉于市中,傲然不屑,以是颇为礼法之士所仇。
他行遍大江南北,喜爱游山玩水,写游记,也写诗词,世人都道他工诗能琴,擅古文,精鉴赏,他的字更是一字千金,是个难得的全才。
除此之外,荧华还通晓兵法、骑马、击剑、射箭。
因为荧华这一世三千劫,故而天界不少仙人都留意着。
谁也想不到,天界默默无闻的荧华仙子,居然有这样的胸怀,这样的气量。
人说他一字千金,他便以字换酒,与乞丐论道,同鸡鸭讲学。
“当真是个聪明人,见那庙堂腐朽,故意放纵性格,不愿同流合污。”
“她可真想的出来,想要外出游历,干脆得罪本地的大员,理直气壮的外出‘逃亡’”。
“诶诶诶,情劫,情劫来了,还是个女土司。”
“哈哈哈,连夜逃跑,这荧华仙子实在有趣。”
凡间的荧华颠沛流离苦中作乐,天上的神仙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忍不住故意捉弄她一二。
比如趁她睡觉的时候,让当地土地放个什么毒蛇猛兽什么的,反正她要历劫三千嘛,大家也是帮她啊。
可是这样一个风流名士,终究离开了他喜爱的山水,带着他的琴,带着他的剑回到了曾经逃离的地方。
他的国家亡于背叛。
荧华怀抱复国大计,只身远赴上京上书献策,谁知不及半途,国都已亡,只能悲愤而归。
回到故乡,荧华亲领北山义军千余人,与敌兵激战,他把家中老幼送走他乡,然后只身还城,与守城将士死守达十个月之久。
是年十一月,西门外城主将范恩通敌,最终城陷。
但是荧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身披幅巾,抱琴坐于断水忘夜阁。
阁楼下敌军以刀刃相逼,他狂笑道:“此何物?可相戏耶?”
他是名士,是当世最出色的才子,他博古通今,那双手,能写出当世第一流的字,也能挥舞刀剑,指挥万马千军。
而此时,那双手终于可以放下所有,抚摩着心爱的古琴,边奏边歌。
古琴悦己。
他这一生,从未顺遂,但是他依旧感激这天地,感激着从未重用他的故国,感激着遇见的每一个人。
他孑然一身,再无什么可以回报,那边歌一曲吧。
为了故国,为了众生,也为了自己。
阁楼下,敌将几次意欲强攻,但是那断水忘夜阁却如同有神相护,便是点火,也根本燃不起来。
荧华终究死了,死在断水忘夜阁,绝食三日,抱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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