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蔡莉莉回来洗漱完毕就喊自己太困要休息,秦归尘本来想跟她聊聊最近家里的情况,蔡莉莉说:“哎呀,没事儿的,你爸曾经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随便一阵风不会把他怎么样的,睡吧”。
秦归尘看着蔡莉莉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想跟她发火,一想到家里的这种气氛,就尽量克制不想再制造出不和谐来,他强压着火气走出卧室,一个人在客厅黑咕隆咚地掏出香烟,当他刚点上一支烟,借着打火机的微光却发现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秦归尘说:“爸,你咋也没睡,”,爸爸说:“爸爸年龄大了,瞌睡少,就坐一会儿,把你的烟也给爸爸一支”,秦归尘说:“你不是戒烟好几年了吗,再抽行吗”,秦爸爸说:“那有啥啊,烟和酒这东西就是陪伴人生的,少抽少喝不过度就好,谁没个烦心事儿,抽抽烟,让自己静静就好了”。
秦归尘给爸爸点着烟说:“爸,我咋看今天下午送你回来的时候,这阵势有点不对啊”,爸爸说:“你看出啥来了,别胡思乱想了,我都说过了,爸爸这年纪经历了太多的运动和社会变革,根据我的经验没啥事儿,再说了我都退休了,平安着陆了不会有啥麻烦的,我就是担心咱家公司的财务上的事儿,这几天你和小蔡抓紧把这几年以来的经营账目好好理一理,具体怎么理,我想好了明天告诉你们,还有最近没事儿就早点回来,外面“风雨雷电”的,早点回来避避,应酬能推就推了,谁要打电话叫你吃饭就说在外地”。
秦归尘听爸爸这么说,心头更加紧张,他不安地问爸爸“爸,这真的没事儿吗”,爸爸安慰地笑笑说:“真没事儿的,你早点睡吧”,秦归尘捻灭烟头,慢慢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爸爸说:“尘尘,其实爸爸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说,你和小蔡都不小了,爸爸和妈妈每天在家也很寂寞,趁着我们身体还都很好,你们要个孩子吧,爸爸老了,不是前几年了,啥事儿都不再想折腾,风风雨雨啥都看透了,别人都觉得我们家有钱一定很幸福,其实幸福不幸福只有咱自己知道,你看你妈抑郁症这么多年了,我以前忙工作真的没有太顾及她的感受,只有退休这两年,我才幡然悔悟过来,欠她太多了”。
说着,爸爸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接着又说:“当初觉得自己能呼风唤雨的,走哪里都有人围着簇拥着,这一退休人一散,才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个泥胎的神像,原来想着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看这近来的事儿,估计几年也不得消停,好了你早点睡吧”,秦归尘说:“爸,不会有事儿的吧?我能明白你说的”。
秦爸爸连着几天都没有下楼,饭也吃不了几口,总是一个人靠在沙发上发呆,有时候会突然地从沙发上起来,到书房找到笔和纸写一些东西,然后又回到客厅沙发上继续苦思冥想。
又一个早上,正吃早饭,之前那几个穿制服的人又来了,爸爸默默地穿好衣服,强装笑脸故意大声地对老伴说:“晚饭给我烧个豆腐鱼汤啊,好几天没吃了,就想这一口!”。
蔡莉莉嘴里含着筷子惊得说不出话来,秦归尘赶紧上前帮爸爸穿好大衣扣扣子,爸爸笑着说:“尘尘啊,你和小蔡家里那些活抓紧干啊,爸爸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哦”,随后,爸爸就跟着那几个穿制服的人下了楼。
爸爸刚一出门,妈妈在餐桌旁就呜呜地哭了起来,秦归尘和蔡莉莉赶紧劝说,他一个劲儿地说:“没事儿的,我爸就是配合他们问话”。
总算把妈妈哄到卧室休息去了,秦归尘跟蔡莉莉说:“那些账目还有多少没有处理,要快,我这几天就跟那几个人见个面,大家统一一下口径”。
今天下午爸爸没有等到很晚,早早就回来了,能看出来他今天很疲惫,一脸愁容无精打采的样子,吃过饭,爸爸说:“尘尘陪爸爸下楼走走吧,好久没有散步了”,转过头给妈妈说:“你就别去了,下面有点风,我和尘尘一会儿就回来”,秦归尘跟在爸爸身后,忐忑不安地走着,紧张地两腿有点痉挛,走路都不那么顺畅。
走到小花园后,爸爸坐在石凳边,立马换了一副很严肃的表情说:“尘尘,爸爸问你啥,你要告诉爸爸实情”,这话更是把秦归尘吓了一跳,他紧张地张了几次口,怯怯地说:“爸爸,你问吧,我听着呢”。
秦爸爸说:“环城公路项目你参与了没有”,“体育馆招标你参与过没有”,“滨江二期房地产项目你参与了没有……”,爸爸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每一个问题就像一个重磅炸弹,秦归尘明白在所有这些问题中有的是自己参与过,有的是转包过,有的虽然自己没有插手但和工程负责人私下有很深的交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秦归尘感觉父亲有点像威严的法官,他不想再让爸爸有过多担心,一概含含糊糊地回答“没有”或者“和项目负责人在一起喝过酒”。
秦爸爸听他这么说,刚才那种急迫的情绪稍微有所缓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儿,慢慢地说:“这几个项目经过手的领导有好几个都被抓了,老板抓了几个,有几个跑了正在通缉,你没有参与就好,就好,事到如今爸爸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爸爸老了,无所谓了”。
秦归尘一直呆呆地听着爸爸近乎自言自语的话语,好久,他轻轻地说:“爸爸,这次风暴到底是真的吗”,爸爸重重地点点头,许久慢慢地说:“这场风暴迟早要来的,看来绝不是之前我预料的湿地皮”,秦归尘说:“不可避免了吗?”,秦爸爸眼睛盯着远方,缓缓地点点头说:“也该来了,连我都觉得该来了”。
这些天,爸爸还是不出门,每天时时刻刻都坐在电视机前,就看一个新闻频道,带着花镜一条一条的看,每天一睁眼到晚上睡觉前都坐在电视机前。
半个月后的一个早上,也是吃早饭的时候,来了更多的穿制服的人,从家里把正在吃饭的爸爸带走了,一直到五天后才接到有关部门的电话,让家人带着爸爸换洗的衣服去一个指定的地方探望一下爸爸,听到“探望”这个词语,秦归尘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拿着话筒的手悬在半空,好久都没有放下来。
那天,到了指定的地方后,门口戒备森严,他心跳得更加厉害,跟着接他的人三转两转来到一个带着铁栏杆的房间前,带他的人向里面喊了一下秦爸爸的名字,当秦爸爸的头隔着玻璃出现的时候,一下子把秦归尘惊得差点坐在地上,前几天还是黑亮头发的爸爸,几天没见,竟然一头白发,一脸倦容,像极了一个风烛残年的垂垂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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