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登莱去,就算是回了自己主场了,莱州知府李楘与他算是忘年交,也为他升迁高兴。

老人家已是年近六旬,在莱州府任上十二年,本都有心告老还乡的,这次知沈瑞高升要经营东三府,他便也不提致仕了,打算留下来再帮衬沈瑞几年。

于他本心,亦是希望登莱重现昔年辉煌的。

而登州,前同知现知府的丁焕志是做梦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大块馅饼砸自家脑袋上,欢喜得都要疯了。

亲自跑去招远县登莱边界迎沈瑞,真是把沈瑞当恩公一般待,现在张口闭口都以沈瑞门人自居了。

这,算是,沈瑞官场中第一个门人,直让沈瑞哭笑不得。

走马上任同知的林富也是能吏,林家是福建大族,在泉州亦又产业,林富对海事更为热衷,海贸、海岛开发、海产养殖他格外关心,实地走上一圈,就有不少好建议提出。

海参鲍鱼的养殖周期约是三年,今年登州最早一批圈海养殖珍贵水产可以捕捞了,韩大老爷就受了林富不少指点。

虽然这些海珍都娇贵,不是轻易就能养得活养得好的,但仍是存活下来一批,也不乏上品。

想想这些海货的价格,就让人觉得大有希望了。

于是,等登州海参、鲍鱼干制出来,用上等匣子包装起来发往京城的时候,青、莱两州的沿海已有数十处海域下了深网开始大批量圈海养殖了。

京中那择太庙司香之人从年中热议到年尾,还没个结论。

皇帝不点头也不摇头,众人都说皇上不摇头便是许了的,毕竟,没有子嗣,难道皇上不急?

后宫嫔妃们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而消息渐渐扩散开来,不少宗藩都有了动作。

比如,距离年节尚远呢,宁王就进了新样四时灯数百,穷极奇巧,听说皇上龙颜大悦。

兴王荣王都为湖广剿匪捐了饷,也为灾民捐了粮,皇上直称贤王。

就藩青州府的衡王,甚至开始配合起清丈田亩,该退的田地一点儿也不含糊。

又学兴王,把身边侍医派出来,为青州府济世堂讲学,还捐出田亩百倾,供给济世堂不时义诊散药之用。

这济世堂是沈瑞继推广工匠学堂之后推广的医学院性质的学堂,各地都有设立。

一方面招收学徒,另一方面也让各中小医馆坐堂大夫来进修。

凡济世堂毕业生出去开药店医馆的,政府都有贴补。

衡王如此举动,徐文都忍不住写信问沈瑞,是否要上折夸上两句。

沈瑞则回信笑称,大书特书,好让衡王再多多造福百姓。

这一年山东往辽东收购畜禽直翻了一番,不仅东三府各社仓需耕牛、普遍养气家禽,更有一批是运往湖广的。

湖广的匪寇始终没能被彻底剿灭,农业渔业倒是在沈理的强力推动下有了极大进展,秋日里虽然不能恢复对外输出米粮,但已无需朝廷拨付多少赈济粮了。

九月入冬前,延绥的马市开了。

很快就开始有大批商人赶来山东,大量收购棉布、茧绸。

东三府的山地也变得热门起来,大片大片的山地被承包出去,养山蚕,也养果树。

养山蚕为了茧绸这个不消说,养果树却不全是为了卖鲜果。

虽登州新研发了深洞窖藏山果,可以很好的保存鲜果,反季鲜果这行当比较赚钱。

但相比起酿酒来,利润还是差多了。

一些作坊收山果酿酒,这果子酒虽没有粮食酒劲道足,却别有一番味道,尤其在粮食匮乏的如今,官府是不许粮食酿酒的。果子酒就是成本更为低廉的替代品。

颜神镇的琉璃作坊出产了各种五彩琉璃坛、琉璃瓶,那上等的果子酒拿琉璃器这么一装,是好看又显得金贵。

如此卖到京中贵人府邸,一小坛就是几两十几两银子的利。

若卖出海外,那更是上百两都有的。

便是下等酒,皮囊一装,也能卖到西北或是辽东去鞑子嗜酒,是不挑什么的。

自然也不乏有人看中了这果子酒的商机,延绥马市那边开始推行“代理商”制度,棉布代理不好拿下,果子酒的代理总能抢上一份的。

有市场需求,这边山东自然就有更多人乐意包山种果树。

沈瑞又同林富“商量”出挖池取卤晒盐法,改良了从前的“溜井”取卤法。

大晒盐池一次可晒盐一二千斤,小盐池一次亦可得五六百斤,日头足时,一二日可得。

比之煎盐法成本低、省工时,且产量高得多,也就迅速在山东各盐场推广开来。

便是布引、酒引再多,也不及盐引吸引力大。

当产盐量逐步走高时,越来越多的商贾汇聚延绥,大量买田置地,雇人耕种,重启商屯,以图获就近用粮食得盐引。

朝廷并没有松口许诺盐引,但边关的粮饷已是不用发愁了。

延绥边关彻底的热闹起来,延绥马市入冬前最后一次交易量已远超辽东马市。

于是年底时,重提“开中法”并坐镇延绥马市的杨一清得了皇上褒奖和重赏。

张永也被皇上调去延绥暂领镇守太监一职。

这个年节,因着皇上高兴,京中上下都是欢欢喜喜的。

不料,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宫中突然失火。

却是宁王所进花灯奇巧,附着柱璧,辉煌如昼,遂布置于乾清宫,是夜不知是否小内侍失手,引燃了宫室。

好在救火及时,只烧毁了皇上日常所在乾清宫东侧小殿弘德殿。

沈瑞收着信报之时,沈家上下正自欢喜杨恬终于被查出喜脉。

杨恬是喜极而泣,这几年来多少的惶恐多少委屈都化成泪珠儿滚滚而下。

徐氏也是红了眼眶,揽着杨恬轻声安慰,心中不住念佛,口中吩咐着阖府上下都赏三个月的月钱,更是让悄悄的往各处年节时设立的粥棚舍米,为孩儿积福。

沈瑞也觉惊喜来得太突然些,这嘴咧开了就怎样也合不拢,原是想着立马书信一封送进京给杨廷和报喜

这到了书房,却接着八仙递来的这么个消息。

得,喜报也别大张旗鼓的送了,这种情况下杨家就是再欢喜自家女儿有妊也不敢表现出来。

就是沈家,也得更低调一点了。

这是烧了乾清宫啊!

沈瑞又是诧异又是头痛,早在听说宁王进新奇花灯时,他就写信给刘忠了,希望他多加小心,怎么到头来,这灯还是挂在了乾清宫这么紧要的地方!

前世历史上乾清宫是整个被烧了的,现下只烧了弘德殿,应该是有所准备的吧,不然都是木质结构不会救火这样及时。

但哪怕不是全部,哪怕只是个偏殿,那也叫乾清宫!

其政治意义在那里摆着!

何况那弘德殿也不是无名小殿,是孝庙和当今两代帝王接见臣工的地方!

好在寿哥已是长住豹房,许久不回宫了,倒是没受伤。

但很快就有流言说,当日皇上在豹房,“省视回顾光焰烛天,戏谓左右曰是,好一棚大烟火”……

沈瑞恨得牙根痒痒,这话,还真是寿哥能说出来的话,但是传这句话出来的人绝对居心叵测!

而这场火灾,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隔日,皇上服浅淡色服,御奉天门视朝,撤宝座不设,降敕谕群臣,言“敬天事神之礼有未能尽,祖宗列圣之法有未能守用……”

提及或刑赏未公,或者征税工役伤民,或抚剿失宜盗贼未息,又提及“谗谀”“贿赂”“奸贪弄法”等等方致此灾。

又言让文武“细心改过、痛加修省,及时政关失军民利病,宜直言无隐,以答上天仁爱谴告之意”。

得,很快就有耿直御史跳出来上折子批皇上:舍乾清宫而就豹房,忽储贰、疏儒臣、弃文德、忽朝政,信童竖而日事游,君臣暌隔、纪纲废弛,是以天心赫怒显示谴告。

您也别说让文武群臣改过的话,您先痛改前非吧!

之后折子就雪片一样飞来,都是大同小异,不是说皇上诸多错处,便是告状各地镇守太监贪婪鱼肉百姓,又或者忧心重修殿宇将耗费太过……

然后那“青宫尚虚,择太庙司香之人引圣子”的言论也再度大热。

朝上也出现了为某些藩王歌功颂德的声音。

就在朝堂内外都在探讨哪位宗藩更贤时,西北安化王发出一篇檄文

历数当今皇帝种种糊涂之举,控诉对宗室不仁对百姓不慈,罗列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条条罪状,言“顺天命,举义兵,清君侧”。

安化王,起兵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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