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惹朝廷,朝廷也没必要兴师动众跨海去剿匪。

至于朝廷要倭国封一个名为高桥聪太郎的倭人为将军,是赏其协助管控剿灭倭寇之功,与海匪无关。”

徐氏想了想,轻叹道:“我却是不懂这些,我觉得,你当让长寿跑一趟南京,与你老师说一说。朝廷诸公看的是天下大局,你老师才是看的战局。”

沈瑞连忙应下。

母子两又谈了一番往京中王华、杨廷和等各处去信的细节。

翌日,长寿便快马一路往南京而去,张成林则带着密信走海路赴天津港再进京。

正德五年三月下旬,先是锦衣卫新上任的都指挥使石文义奏报,近来强贼屡于各地劫掠,弹劾各巡捕官、各守备指挥使不能尽职。

小皇帝大怒,其折所弹劾诸官皆降职一级,戴罪立功。

又发明旨,敕令南京水师出崇明,一路北上,清扫南直隶沿海匪寇,令山东登州诸卫所水师南下配合南京水师。

兵械司大批军械随即运往山东,另由内帑拨银十万两为水师军饷。

同时又拨银十万两于陕西以备军饷。

不知道辽东是不是见陕西、山东都有了饷银,刚刚升了辽东总兵官的韩玺也伸手向朝廷要银子。

结果却是被驳回,似乎讨银子行为得罪了小皇帝,小皇帝寻了个屯田仓粮浥烂的由头,将靠着韩玺爬上分守辽东参将位置的孙棠降职、夺俸半年,作为敲打。

然后,小皇帝索性将升了指挥佥事的张会派去了辽东,进一步提拔为金州卫指挥使。

虽张会升官也未免快了些,但武将的升迁,文官是不管的。

而且张会身后站着的是英国公府和武靖伯府,其人又是从小伴着皇帝长大,且本身也是有本事的这次京卫武学兵械司改良火器就得了皇帝重赏。

因此倒也没什么人说风凉话。

更多的人是认为,皇上这还是为山东开海后登辽海道的顺畅做准备。

毕竟沈瑞与张会亲近,京中无人不知。

四月初,沈瑞前世历史上的安化王造反并没有发生。

不知道是宁夏清查屯田换人的缘故朝廷从延绥调了丛兰到宁夏,取代周东清查屯田,丛兰为人刚直,暂无贪腐事发生,还是那十万两军饷安抚了边军兵士的心。

不过沈瑞已无心多加研究,因为以潘家玉、戚景通为先锋的登州水师已经出发。

之后包括赵盛、王璋、冯佑等几位表现最为积极的指挥使也将率船队出海,协助南京水师,南北合力荡平南直隶沿海匪寇。

沈瑞坐镇后方,不断筹措粮米菜蔬、药材、乃至兵械火药,着命轻快船只往来补给。

同时还要操心着登州的方方面面大事小情,忙碌异常。

五月节,小皇帝吃了进上的登州海鸭蛋咸蛋,赞不绝口,又进给太皇太后、太后,定下其为贡品。

登州鸭蛋一举创下名声,登时风靡京城,进而行销天下。

便是闽浙北上的海商,也不惜腾出船上地方来存些咸蛋带回去,这东西能存许久不坏,实是佳品。

登州茧绸相比江南丝绸要粗糙上些,质地略厚,为南商所不喜,但其也因这份厚实而不褶不皱、坚固耐穿且离皮离汗,大受辽东女直、蒙古贵人欢迎。

一匹上等茧绸在辽东马市竟能换三五张貂皮,甚至一头耕牛。

还有登州棉布,比不了松江棉布质地,但因莱州盛产红花、蓝等染料,将棉布染得极为鲜艳绚丽,深受女直、蒙古百姓喜欢。

登州去岁起就在辽东大量收购牲畜家禽,价钱颇为公道,且有张永的干儿子、镇守辽东太监岑章帮忙,辽东各部落是很乐意与登州人做生意的。

尤其入冬前,登州人特地来买了他们手中欲宰杀的牲口为了保证越冬的草料,部落里常常会宰杀掉一批偏弱的牲畜。

往年杀了吃肉也是浪费了,今年登州人没故意压价,拿他们急需的铁锅、盐、棉靴棉衣等来交换,实在是大大的善人。

听说登州人会一直收牲畜,各部落不自觉的就扩大了养殖。

今年更是欢喜的拿这些牲畜家禽来换取茧绸、棉布等登州的好东西。

而登州府衙在南北隍城岛上建了牧场,能拉犁耕地的就送回府城,多余的牲畜便就地圈养。

另设有卤肉、酱肉、腊肉、熏肉等等肉制品作坊。

沈瑞找了高文虎,请他丈人以“配方”入股熏肉作坊,不单每年拿分红,这作坊也还叫李记,打出京城李记熏肉登州分号这样的招牌来,喜得李丈人直夸女婿交到了仁义的朋友。

却不知这招牌上打上京城两个字,在登州市面上不知道要好卖多少。

到了后来,竟有不少精明的商家跟风,搞得登州遍地都是京城铺子开的分号似的。

且不说这些个肉制品味道如何,单单是有肉,就让整个登州府年节时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而在冬春交替缺粮时,这批肉也很好的平抑了市价,又往青州、莱州府换了粮米,为登州百姓带来了更多生机。

张会走马上任指挥使到了金州后,登辽海道果然更顺畅了不少,往来船只不断。

张会频频向沈瑞取经,将金州军屯也按照登州模式种植、养殖。

沈瑞对于辽东黑土地的产出是极为看好的,也特地派“专家”过去指导。

在一片忙碌中,五月过去了,海上传来第一个好消息,孟兆庆被杀,缴获的船只军械由登州、南京两家水师分了,俘虏、投降的帮众被孟聪吞下。

打败孟兆庆基本上是毫无悬念的。

本身孟兆庆实力就较弱,又是被孟聪引入包围圈,受朝廷水师三面夹击。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日就结束了。

明军碗口铳、火筒等火器精良,远程攻击十分占优势,但是在接舷战中,登州水师的弱势也就显现出来。

无论戚景通还是潘家玉,都是比较传统的操练军阵,士卒多人一旦结阵便是犀利无比。

然在船上,匪寇可不讲究什么阵法,基本都是单兵作战,且手中家伙也并无章法,上来就是杀人的狠招,一下子就冲散了登州军的阵脚。

倒是南京水师与匪寇打交道更多,三五人一队,阵法更加灵活。

这次的伤亡也主要集中在登州水师,阵亡兵卒四十余,伤了百多人。

船只损失倒不大,盖因孟兆庆初时只道是孟聪一家,不免轻敌,所备火器火药十分有限。

经此一役,潘家玉、戚景通也受益良多,回去就研发出不少灵活作战的阵法来。

后来沈瑞听闻后,不免心下嘀咕,是不是戚继光的鸳鸯阵要先被他老爹戚景通发明出来了。

六七月间,海上风浪渐大,不便再剿实力强横、狡诈如狐的图大娘,两处水师便各自打道回府,约定再寻时机行事。

孟聪依照前诺除了让出孟兆庆的船只军械外,还对朝廷伤亡将士给予了抚恤补偿。

更有倭国运来的大批粮米交由南京水师带回,投入春夏水患严重的苏松常镇等地赈灾。

孟兆庆覆灭的消息传回九头蛟,听闻有朝廷水师参与绞杀,图大娘也不得不暂避风头,引着她一伙人隐匿至琉球一带。

孟聪便趁机控制了山东、南直隶至倭国的航线。

而戚景通、潘家玉回程时也顺带手的将朝鲜航线上的几伙小帮派给灭掉了。

至此山东周围海域算是扫清了障碍。

九月里,登州的商船满载货物,向朝鲜、倭国进发。

登州水师与孟聪船队各护航一半路程,一路平安。

待年节前归来时,金山银海滚滚而拉。

这一年里,越来越多的人口涌入登州,便不能落户,来做工也是好的。

越来越多的学子往登州来求学,已有多家书院落户蓬莱,府城外大学城初具规模。

登州的街道越来越宽,车马辚辚,村镇连成片,县城与乡村也没了鲜明界限。

鲁西的棉花不再售往南方,直接运去了登州,渐渐的,西三府也有织厂建了起来。

莱州的红花、蓝种植也一再扩大面积,染坊林立。

最美的正红色冠以莱州红之名,成了大明新嫁娘们追求的嫁衣新风尚。

山东的染料种植原就较为普遍,莱州出名后,老牌的染料种植地如兖州的茜草、靛青、历城的琉璃枝、济宁的胭脂,也都闯出自己的名气。

颜神镇手艺最好的琉璃作坊搬到登州后,没出什么华丽造型,倒是所出的平板琉璃越来越大块,越来越澄净。

登州用琉璃暖棚来育种,又有冬日用起来种菜蔬,而到了以牡丹芍药名扬天下的曹州,琉璃暖棚则成了育养名品花卉之所。

其名品牡丹,洛阳、江南皆不及也,极受士人追捧。

经济作物的大面积种植,当然会影响到粮食产出。

各地官府一方面严格限定五谷种植的最低面积,一面大力推行朱子社仓,向种植五谷超量的农户提供耕牛、农具等等。

登州府的种植专家们也开始频频“出公差”,受邀到各地去讲学指导,如豆子和棉花的间种套种法,春麦、豆、棉、芝麻、冬麦两年三熟的种法,还有那福建舶来经由登州试种成功的高产种子的推广……

这一年,四月,安化王没有造反。

十月,刘六刘七没有起义。

到了年底十二月,原本该被千刀万剐的刘瑾还好端端的坐在司礼监,依旧狠抓贪渎、清丈田亩。

沈瑞也不知道这样的改变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将刘瑾留在朝堂,会不会引起更大祸患。

然这一年,从登州府辐射到整个山东行省,却是一派欣欣向荣。

向海而生,向海图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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