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道:“我登州府也当戒备,也请戚佥事这边多费心,与潘佥事一道,同大嵩卫、靖海卫、成山卫配合,若能凭此机会痛揍海匪一场,既得军功,又将我登州水师的威望立起来了,海匪不敢来犯,北边海岛移民也就更为顺利了。”

戚宣面色凝重,拱手称是,戚大郎眼中则闪动着兴奋的光,一脸的跃跃欲试。

众人又商议一番,定下了移民的大体策略,便散了会。

至于移民的细节操作就要沈瑞与府衙、县衙诸官明日再行敲定了。

今日天色已是不早,沈瑞家眷刚到,正是要回去团圆的时候。

那边宅子里也为几位幕僚专门留了院子,如今沈瑞回去那边住了,几位幕僚就商量了一下,谋主陈师爷随着搬过去,以备东家随时咨询,余下几位则暂在府衙,帮着接应料理琐碎公务。

这边沈府下人帮着陈师爷搬家,那边沈瑞则带着田顺一行先行回去了。

一路上田顺都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直进了沈府大门,两人一个往内院一个往外院,田顺这才向沈瑞请示,想亲自去趟文登,看一看文登的消息网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没有巨鲨帮的动态消息。

文登在山东半岛最东端,三面环海,如陆家这样的大海商不多,零零碎碎的小海商却也不少。

更有许多不显山不露水的坐地户,专门收海上来的东西,不管是走私还是抢掠的赃物,都能通过各种渠道洗白出手,他们于海上的消息最是灵通。

蛇信子们惯常同这些人打交道,是以田顺在铺开山东通讯网时,就已在文登埋了线人下去。

“小的知道这会儿要移民岛上,长寿哥刚回来不熟情况,棍子又不在,大人只怕还有用小的的地方,只是……”

田顺眉头拧成个疙瘩,“施天泰此人心黑手狠,比他两个哥哥更恶,若他果然北上,抢一把就走,多处作案,山东卫所这起子兵爷怕是擒他不住。”

他深吸了口气,“大人心慈,赏我与师兄师弟一口饭吃,我们不能给大人找麻烦,若是叫他知道了我们托庇于大人,蓄意祸害登州府百姓,拖累了大人,我们就是万死也难赎罪!”

沈瑞拍了拍他肩头,道:“顺子,你想多了,我们当初就说好了的,既敢用你们就能护住你们。你们也帮我良多,如今登州靠你的地方也多,你莫再提这样的话。”

他目光沉凝,带着凉意,“施天泰作恶多端,血债累累,就算没有你师门这事,本官也要想法子拿下他!潘家玉的本事你也瞧过了,还有戚家父子,如今南京水师的人也到了,加上你与你道上的朋友,还敌不过一个残兵败将的施天泰?”

说着,又使劲儿拍了田顺一记,扬起手掌,示意田顺击掌为盟,朗声道:“顺子,敢不敢说,让那姓施的有去无回,让那什么巨鲨变成死鱼?!”

田顺虽心头仍有阴云,但想到南京水师,又见沈瑞此言刚硬,也不免振奋起来,点头道:“他灭我师门,也该是我报仇的时候了!!定让姓施的这狗贼有去无回!”

两人击掌三记,豪气顿生,彼此大笑。

沈瑞略一思量,忽然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宝珠的二姐?”

当日途中被宝珠缠上,宝珠曾说她们姊妹认得海上走船“英雄”,长姐金大家是为了躲祸才进京,想藏身富贵人家后宅不被发现,直到那位“英雄”死了,她们才敢往山东来。

当时她说那位英雄是南边一个极大的帮派九头蛟的大龙头孟弘通,所谓的祸事却是些儿女情长,正室不容外室的狗血事。

田顺是一百二十个不信。

九头蛟可是东海上最大的帮派,据点在倭国,据说手下帮众上万,东南沿海往倭国贸易的船都要向它交买路钱的。

九头蛟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有九位当家。

而孟弘通的妻子图大娘也是当家之一。

那可是个继承了父亲船队、纵横海上、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若金大家真是孟弘通的外室,惹了图大娘不痛快,那这三姐妹早就被剁成饺子馅填了鱼腹了,哪里还能京城济南的蹦跶。

不过宝珠的二姐玉珠如今确实在登州府,不在府城,而在文登,也确实是个花楼头牌。

至于所谓交了水上的相好,宝珠说得含混,田顺也没能查出是哪个,倒是查出来靖海卫的指挥使冯佑是玉珠的恩客之一。

田顺听得沈瑞提起宝珠,有些诧异道:“大人,是要用她去文登探听消息?”

有个指挥使恩客,那玉珠姑娘只怕少不得会做些销赃的买卖,便是没有什么海上相好,也会有很多消息渠道。

只是,看宝珠没有联络八仙车马行,倒是跟着太夫人夫人车驾回来,又那般打扮,田顺还道这位要从良入知府大人后宅呢。

没想到,知府大人还真是拿她当女管事用。

沈瑞淡然道:“明日招了她来,问问琉璃作坊、匠人的事,若她是个干实事的,便让她去文登。当然,你还得寻两个得用的人跟着。”

田顺笑道:“小的明白,晚些就去找长寿哥商量人选。”

他倒是个伶俐的,如今长寿来了登州府,他便自觉将自家位置放低一截,诸事以长寿为先。

言罢见沈瑞颔首,他知自己敬着长寿果然没错,便即行礼去了。

沈瑞这边则进了二门,先往徐氏那边去问了安,回房更衣,这才得空与杨恬好生说说话。

杨恬说起这一路见闻,笑语晏晏,倒是快活得紧。

沈瑞瞧着她这般,也不自觉微笑起来,又道:“待哪日风平浪静,我们乘舟往岛上去瞧瞧。”

杨恬还不曾坐过海船,不由一脸向往,连声应好。

因又笑道:“明日后日,等粥棚起了,陆家嫂子说要带我去城里逛逛呢,听说普照寺极是灵验的?”

沈瑞嗤笑道:“信则灵。登州人原还说龙王庙最是灵验,这二年大旱,大小祭了怕没上百回,到底也没龙王显灵不是。”

杨恬却忙捂了他的嘴,皱眉道:“你如今是一地父母,可不能说这样的话,若真有神灵听去了,岂不害了一方百姓。”

沈瑞笑揽了她,赔罪道:“是,是,是我失言,神灵莫怪。那善信杨恬儿,是要求个什么签?”

杨恬板起小脸,一本正经道:“自是求普降甘霖,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沈瑞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杨恬也撑不住笑了,捶了他两拳,嗔道:“原是真心诚意,倒叫你笑得假了。”

沈瑞便在嘴上一抿,做了个封口的姿势,却怎样也封不住眼里的笑意。

杨恬瞪了他一眼,又道:“也要求母亲与我娘家父母身体康健,哥哥与你仕途顺畅。”心下却是想着求个子嗣昌茂才好,只不好意思说出来。

沈瑞击掌笑道:“这才是正理。也当求我妻恬儿日日貌美,日日快活。”

杨恬佯恼,推他道:“不与你说了,没个正经。”

却被沈瑞揽住,囫囵香着粉颊,挣也挣不开,终是笑倒在他怀里。

两人笑闹了一番,那边来报陆家诸人到了,夫妻俩忙整理了衣衫往那边去了。

今日虽是家里团圆宴,但到底与陆家有层姻亲关系,且在登州府两家已是紧紧捆在一处了,所以徐氏便让请了陆家一家子来,热热闹闹吃了一场席。

沈瑞夫妇送客走后,到了徐氏这边。

徐氏打发了满屋子丫鬟仆妇,头一桩事,先说了沈瑛那边欲给沈全谋个淮安府外放。

此事在京中他们也曾商量过,原是想在北直隶选一县的。

“我途中收着了瑛哥儿的信笺,说是要往淮安府去,与海运也有益处。”徐氏道,“瑛哥儿说也禀你师公、你岳父,两位阁老都说可行。”

“至于北直隶那边,也是海运要塞,不能空着,调咱们家人去太扎眼,你师公寻了王鏊的一个门生放静海县了。”

她顿了顿,声音愈低了几分:“王鏊已上书两次乞休了,皇上没准,你师公也劝过两回。”

沈瑞会意,这边是明面上是王鏊的人,实质上已投了王华。

他笑道:“如此若是海运起来,竟是南北畅通直达京师了。”

徐氏含笑颔首,听着儿子展望了一番海运前景。

转而她又提起另一桩事。

听得是福姐儿的婚事,沈瑞不由吃惊,道:“福姐儿才多大,怎的就要说人家了?”

徐氏戳他道:“你这是过糊涂了,只知自己长岁数,不知妹子多大了,她今年十三了,可不是该相看人家了。”

沈瑞咂了咂嘴,摇头失笑,“总还觉得她没长大。”

因又问,“这也不肖急,总要明年秋闱之后再看,便是不等六年的春闱寻个进士,也要秋闱寻个举人吧。是哪家来提亲了?”

徐氏叹了口气,道:“淳安大长公主作媒,说的是游驸马家公子,与英国公世孙夫人一母同胞的……”

“游铉?!”沈瑞更惊讶了,“怎的,怎的会是他家?!”

弘治、正德两朝虽说不上文武泾渭分明,但勋贵人家一般都是彼此联姻的,少有文臣武将作了亲家。

而淳安大长公主做这冰人……

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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