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甜沉吟道:“谢太妃要和君上说话,看见君上在发呆,她自己就走开了吗?竟然都没有闹么?”
侍女道:“听来禀报的人说,是那样的。那人说,谢妃从前几日便怪怪的,也不吵也不闹。说话也有条理,似乎病好了的样子。伺候她的侍女还说,等过两日看着稳定了,再来和君上报喜。谁知就……”
阿柔道:“听着描述,倒是想回光返照。说不得,谢妃这几日真的是清醒的。”
齐思甜道:“那也不对。想谢妃当日里何等的飞扬跋扈。她若是清醒过来,那阖宫里更别想有一刻的安宁。更不可能看见君上而不去打扰。”
“也许……”阿柔想说,也许谢妃其实是知道自己在祁修心中真正的样子是什么的。可是转瞬想起齐思甜也是祁修后宫中的一个,她便收住了话头。
“也许什么?”齐思甜追问。
“没什么。谢太妃的身份特殊,公主您还是快些回去主持大局吧。”
齐思甜点了点头:“那你自己保重。”从床上下来,一径走了。
早世人眼中,谢妃虽然一生无所出,但是颇得祁修恩宠。更兼,她谢家满门男儿,为了保家卫国,死伤殆尽。只留下一位年老的兄长谢之东。就凭他们谢家这满门的忠烈,谢妃在后宫中横着走都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她的丧事,理应十分的隆重才对。不光满朝文武前来吊唁,就连帝后都来守灵三日,以示尊崇。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谢妃还是带着遗憾走了。或许真的验证了阿柔那没有说出口的半句话。最终,她是知道了祁修的凉薄的。
不过,也有可能,她很早就知道了祁修的凉薄的。所以才疯了,才痴了。
谢之东已经七十多岁了。边关风雨早早的就将这位老将军雕刻成老态龙钟的模样。他的身体也并不怎么好。看着谢妃灵堂前的白幡,谢之东几次几乎晕厥。可他硬撑着,就是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可是,注定要失望。
此时的祁修就站在和他一道屏风所隔之处。可是,他不却不敢走出去。
谢家的今日,是他一手造成的。为了报自己的杀父之仇。他没有选择像游侠儿一般的快意恩仇,而是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办法,将谢家一刀,一刀,刮了个干净。
可是,他明明的那样理直气壮,又为什么心虚了呢?
祁修转身,向阿柔的院子走去。这一刻,他只觉得到处都是姓谢之人的眼睛,令他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除了阿柔那里,他真的不知道能去哪里。
阿柔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你不是说,你一直将你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当成我的替身么?那么我现在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你又为什么难过呢?”
祁修两只手紧紧捧着茶杯,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我不知道。”
阿柔在他对面坐下:“想哭就哭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你那么想看我哭吗?”祁修抬起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阿柔道:“我能告诉你,我已经不会流泪了吗?”她望着祁修愕然的目光,轻轻一笑,笑容中却满是苦涩:“一个人,伤心的时候能够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呢。”说完,她十分认真的望着祁修:“哭吧。”
祁修的眼圈红了。
阿柔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要不要接我的肩膀给你靠?或者你到我的怀里来?”
祁修站起身:“不用了。”说完,向外走去。
他一路疾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站在谢妃的寝宫外。一时间,他竟然没有勇气踏上她的门槛,只能站在院子里失声恸哭。
已经是深秋时节。南都的深秋并不萧条。可是因为谢妃的死,别说南都了,几乎整个南国上下都笼罩上一层悲伤。
谢妃的灵柩整整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谢之东在谢妃的灵堂上等了祁修七七四十九天。而祁修,在谢妃的寝宫院子里,哭了七七四十九天。到了最后,真的像阿柔说的那样,眼泪都流干了,只剩下酸涩,心里发苦,却再也哭不出来。那滋味真的,十分十分的难受。
祁十三追封谢妃为孝仁功德贤太后。发丧那一天,本来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间风云突变。西北方向发起一股大风,卷动满天乌云瞬间便笼罩了天地。风声呜咽,仿佛千万壮士同悲。紧跟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似乎老天也在为这位一生痴情的女子恸哭。
伴随着执事官一声:“起灵……”
哀乐起,伴随着雷鸣轰轰,威声阵阵,地动山摇。
谢之东猛然奔到棺椁前,长嘶一声:“贤妹……”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棺前的白幡。
“将军……谢将军……”在撼动山岳般的呼喊声中,这位一生戎马,为了南国的安宁昌盛,殚精竭虑的老将军,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倒在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出殡的棺材前。
祁修问询从后宫奔出的时候,谢之东已经气绝多时了。祁修跪伏在地,仰天长哭:“谢将军啊……”他的眼泪早已为谢妃流干,这时惊然流出血泪来。
惊的那些大小执事官员,纷纷高呼:“君上节哀,君上保重。”呼啦啦,乌压压跪倒了一片。
谢妃的灵柩本来已经抬起,此时变故突生,不得不再次放了下来。
齐思甜在后头听闻前面的事情,心知以自己的力量根本就劝不动祁修。于是吩咐人快去请阿柔。
这些天因为谢妃的事情,阿柔心中也是千头万绪,说不出什么滋味。见齐思甜的侍女忽然来了,知道一定是前头出了什么事了。本来以她的身份,是没有立场去参加谢妃的葬礼的。但是事急从权。齐思甜既然来请她,必然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阿柔来到前面灵堂,才知道谢之东死了。一眼看见祁修脸上血泪横流,她也是一惊。
但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手脚。她走上前去,冲着祁修一礼:“见过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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