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睡醒之时,已经是深夜。

睁看眼睛的时候,一盏小夜灯在面前摇晃。祁修背对着他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看见他那如瀑的墨发流泻下来。恍惚间,阿柔似乎觉得回到当年初见他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便是这般背对着他,在那儿嗑瓜子儿。

“好看么?”祁修忽然转过头来。

阿柔被他捉个正着,竟然还有些微微的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如实点头:“好看。”

祁修站起身,走回到床边。

阿柔伸出手来,他将脸庞递到她掌心,亲昵的蹭了蹭,仿佛一只慵懒的猫儿。

阿柔的眼神恍惚了,手不知何时顺着他的衣领便滑入他的衣襟内。

祁修忽然一把捉住她的手,严肃道:“你想干什么?”

阿柔眼神一眯,张口做了个唇语。

祁修摇头:“不行,你……”他的眼睛瞄向她的小腹。时光过得飞快。阿柔的小腹已然微微隆起。在那里,有一个他和她共同结晶的小生命正在孕育。

阿柔的白发垂下来,轻轻扫过祁修的手背,酥酥麻麻的痒。祁修的眸色暗了暗,但还是紧紧握着阿柔不老实的手,不肯妥协。

阿柔望着他:“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这个孩子,我真的用生命在孕育。我也是人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年轻的时候起,我便是觊觎你的美貌的,这一点,你应当很清楚才对。”

祁修道:“那为什么,我数度出手,你都巍然不动?”

“不敢,不甘……”

“如今,我也不敢。我好不容易将你诱骗到手,我要你陪着我直到百年。”

“错。”阿柔摇头:“我到如今才活的明白了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又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不。”

阿柔无奈,只好收回手去。

祁修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拥在怀中:“我要你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一直,一直陪着我。”说话间,手掌下移。

阿柔倏然一惊,捉住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祁修语气中带着寒凉:“你我已经有十三就足够了。”

阿柔骤然转身,面对着他:“你疯了?这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竟然想要亲手扼杀他么?”

“我怕……”

阿柔愕然,许久道:“你啊……越活越回去了。”

“是你说……”

“睡吧。”

祁修却无论如何睡不着:“阿柔,你说苏菜菜是怎样做到青春永驻的?”

“不知道。”

“我觉得,李丁山的儿子肯定知道什么,若不然也不会被吓得疯掉。”

“也许……”

次日,宋氏母子前来和阿柔告别,准备启程回东廷去。母子四人拥着阿柔哭了个天昏地暗,再三磕头,这才依依不舍的登程。岚月替阿柔送他们下山。祁宁已经带人等在了山下。

岚月随车马去了,打算将宋氏母子送到东廷边境再回来。

阿柔看着骤然空寂下来的院子,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岁月匆匆,时光荏苒,几乎是转眼之间半生就过去了。可怜她四海漂泊,如今却依旧落个孑然独立的下场。

祁修见她神情落寞,走过来将她拥住:“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收拾一下,往红叶谷去了?”

不是他多么向往红叶谷的生活,而是阿柔的肚子日渐凸起,眼看就要显怀了。祁修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目光,阿柔更加可以。可是,身为祁十三的父母,他们好事要替孩子考虑一下影响的。

阿柔望着祁修:“十三这里,风雨初定,事情还很多。你又岂能真的放下心来?不若我自己去吧?”

祁修道:“说的什么?你生十三的时候,我羽翼未丰,受制于人,并不能保护你们。如今,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们母子肚子煎熬了的。况且,我这这里,李丁山那个老匹夫没脸出来。朝堂之上倒是让蔡懋那个老小子得了势,越发的一家独大,张狂起来。每每想起,我便心里不舒服,气的心肝脾肺肾都要疼起来。

我这一走,自有李丁山来克制于他。如此甚好。”

阿柔真是发自肺腑的佩服祁修的胸怀度量。

倘若换了齐献,李丁山曾起异心,齐献定然不会饶他,蔡懋就更别提了,估计来不及蹦跶就被齐献给咔嚓了。

但阿柔转瞬间又有些替祁修感到遗憾:“你的胸怀,倘若为帝,定然千古流芳。如今却早早的禅位,就算有泼天的功绩,到了最后,那史书上只怕也只是一笔带过。”

祁修听了,笑道:“你倒有心情替我担忧,却不想想自己。将来那书吏官的笔下,还不知要怎样杜撰于你呢?”

阿柔也跟着笑:“随便他们胡乱涂抹去,反正我活的是当下,又不是以后。”

祁修笑道:“说的好像谁不是活在放下一般。”

阿柔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空担忧。”她反将祁修拥住:“我有美人在怀,不枉此生矣。”

祁修道:“你莫要这样,让我有种短袖的感觉。”

阿柔恍惚忆起从前:“有件事,我一直记着。那一日,你和公主新婚。你那时的样子,当真是……”她啧啧了两声,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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