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懋一头冷汗,和大头兵说话就是费劲:“三魂被吓掉了七魄,就是民间俗称的丢魂了。也就是,被吓傻了。你想,一个傻子说的话,能作数么?”

李丁山一听,有理。不过,也许是他被蔡懋这一搅和,回过神来了。想起这个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若真的从儿子嘴里问出点儿什么,那他以后就不用活了。所以,他顺着蔡懋的话头就往下走。总算这老匹夫能从一个毫无出身门第的边庭大头兵,混到现在位高显重的位置,不光是全靠的运气。

他抬头望向祁修,扑通一声就又跪倒在了地上,砸的土地都颤了颤,仿佛俺膝盖不是他的一般。而后向着祁修连声告罪:“犬子无状,还望君上恕罪。”

祁修还真不能把事情搞得太僵,非但不能怪罪李丁山父子,还要安慰他:“令郎受了妖人的蛊惑,想必行刺之事也并非出自他的本心。李卿既然来了,就将令郎接回去修养吧。”

李丁山又叩了一个头,这才站起来命人将自己的儿子拖走。真的是拖,那小子浑身软的,根本就站立不住。

祁修接着道:“孤有一事要麻烦李卿。”

李丁山拱手听命。

祁修将眼睛从那些歪三扭四的宦门之后身上扫过去:“麻烦李卿回京之后,通知各家来将他们的子侄接回去。这些孩子,可都是南国日后的栋梁,疏忽不得。”

李丁山看了一眼那些不像样子的年轻人,心里早已打起鼓来。暗骂自己鬼迷心窍,竟然听信一个内宅妇人之言,妄想谋夺天下。看看那妇人点的这些兵,一个个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李丁山这里心虚起来,也不敢多言。连连应是。

祁修将那些不成样子的宦门子弟,就近圈在娘娘庙中。外头有旗杆上那具干枯的尸体在,倒是省了许多看守他们的麻烦。祁修也不回山上,就在娘娘庙的正殿上随便安置下来。

他年轻的时候,虽然声名浪荡,但内里,他是吃过许多苦头。并非那些在富贵荣华中,安逸长大的宦门子弟能够比拟的。但是,因为他这个太上皇都在娘娘庙中简单安置,加之那些宦门子弟先前多是心怀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异念来着。如今落入这般潦倒的地步,他们倒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祁修不走,可不是有什么顾虑,才在这里陪着这些废物点心们,而是他从艰难中过来的,习惯性的打秋风还要打的,更何况如今这一件得理得据,一本万利的买卖在眼前,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放过去的。他的这种本能,说起来也和阿柔有着莫大的关系。

想当年,祁修虽然不得宠,但是他的身份根基在那里摆着。大钱没有,小钱可是从来不缺的。最起码阿柔那会儿初接他府上的账册时,光是他府上日常来往的银子,都成千上万。

可是,架不住阿柔是个没有什么金钱观念的人。不花则已,一花就是大钱。

光是在宣平府外救济那些因瘟疫而流离的百姓们,那就不是万儿八千银子能够拿得下来的。祁修当时是什么都没说,但他也不是会点石成金的老神仙,为了筹措银两,可是把他难为了一把。从那以后,他就养成了见钱眼开的毛病,但凡能往手里圈钱的事情,绝对不会放过。

他为什么不让李丁山把那些不成器的玩意儿顺路带回去呢?一则,他不愿意给李丁山这个面子,二则,就是他想圈钱。就看那些败家玩意儿的德行,这一次祁修要是不让那些安逸久了就不安分的人出一次大血,他都不姓祁。

不过,如果祁修是圈钱的好耙子,阿柔就是那没底儿的匣子。她这一辈子,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只会花钱,极少会算一算帐。开源节流这种事,更是和她没缘分。根本就不知道俭省是何物。

祁修在山下守着那些废物点心们,等着他们的爷老子拿钱来赎人。阿柔在山上,却又重新排开了秋日赏花宴。如果不是那些女娘们一个个小心翼翼,面带忧色。那热热闹闹,拥拥簇簇的繁华样子,还真看不出来,之前这别宫之中出过一件惊悚的事情。

阿柔不管那些,她让齐思甜办的赏花宴,总不能自己给搅和了就算完了。这样的话,让齐思甜以后的面子往哪里搁?但其实,齐思甜也被苏菜菜的死给吓得不轻,这时候也只是勉力支撑着。

由此,君臣上下,看上去一团花团锦簇,其乐融融。私下里确实各自勉力支撑,各自惴惴不安。宴中个色佳肴流水般端上来,却并没有几个人有胃口去吃。很多菜根本动都没有动过。

好不容易熬到午后时分,众女眷正犹豫着要不要辞别。山下有人来报,各家陆续来接。那些女眷们这才纷纷辞行,跟着家里人回转京城去了。

这一去了之后,没几天光景,京中便频频传来消息。有些女眷自回家中,便生起病来。紧跟着的连锁反应就是,许多官员纷纷请辞,回归故里。

又有传说,李丁山的大儿子,回去之后真的疯了。说出来的话简直不堪入耳。跟着又有几家的公子神智也不清不楚起来。李府出了妖邪的事情,不胫而走。李丁山深觉丢人,由此告病不出。

反正,一时间京中的奇闻轶事数不胜数。老百姓的茶余饭后估计自南国开国以来都没有这般热闹过。

不过两日,便有京中好事者,跑来别宫山脚下的娘娘庙前一探究竟,看那妖妇是何模样。后来人实在太多了。祁修只好命人用布将那尸体覆盖了。就算这样,也挡不住那些前赴后继的好奇之人。

好歹让那尸体在旗杆上挂了三天。祁修便命人将那尸体泼了油料,一把火烧了起来

本来就是很平常的火化尸体的步骤,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偏偏那些前来猎奇之人,没有看见自己想要看的奇异,难免心有不甘,加油添醋起来。

光是娘娘庙火化苏菜菜这一出,就又不知演绎出多少新鲜故事来。

齐思甜自赏花宴后,也消沉了几日,实在是她闺中妇人,被吓得不轻。阿柔难免多向这边走动几趟,来看顾于她。毕竟这一切都是阿柔的主意。

祁修虽然狠狠敲了一笔那些文武百官,富绅豪吏们的竹杠。可是看着那成箱成箱垛成小山一样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心中其实并不开心。

财富是对一个人,一个家族最直接,最有力的反映。

南国开国数百年,那些阀门权贵的力量,已经不容小觑。若非这般,怎么可能轻易便生出李丁山这一场风波?这场风波,虽然在各方努力下消匿于无形,但是,若是如此下去,必定还会有更多的张丁山,赵丁山,王丁山……

祁十三来自江湖,江湖习气甚重,祁修是真的不放心啊。

“蔡大夫求见。”

本来就心烦意乱的祁修,听见蔡懋来了,更是烦躁,几乎是低吼道:“不见。”

侍者道:“蔡大夫带着万岁爷的手谕前来的。说是受万岁爷之托,前来探望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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