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日前一晚,姬禾安久久难入睡,不知何因,她全身感到一阵阴冷,巨浪一般的阴凉从脚尖刺向全身。她整个人缩成一团想着取暖,却无事于补,渐渐的,她开始手脚冰冷,几乎失去知觉。 起初她只当是夜晚降临,昼夜替换,温度骤降罢了。等这状态持续了两三个时辰,她终于有些挨不住,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中了咒术。 寒冰咒。 怪她疏忽大意,若是早些明白这是咒术,她就不会如此轻易中招。 她稍稍起身,准备去外面求救,后来惊觉到,她动不了。巨大的惊恐瞬间将她包围,圆睁着双眼看着门外,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 她挣扎着往门外盯了数个时辰,末了,无人来救。她最终认命,闭上酸楚的眼睛,嗤笑自己的孱弱。 如果神礼司和宣华妃知道自己的女儿丧命于继位之前,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那似乎是,很有趣的画面。 北厢房内,垣穆躺在软榻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吵醒了正在一旁做噩梦的雪谷。 “喂,你干嘛啊,山更半夜不睡觉,思春呢?” 垣穆无心与她拌嘴,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出门。晚上后/庭的守卫集中在南厢房的大门口,那里离神皇殿最远,也最易受到侵略。与之对应的,北厢房夜晚的守卫属流动巡查,并且守卫无权进入北厢房庭外,监察非常薄弱。 明日是姬禾安继位之日,他来归还那颗还魂丹。如果能够成功替换掉兰芝,那么垣穆就能理所当然得死去,最终,留下的便是自由。 垣穆伺机立在房顶上,衬月光悠远,一举登入窗台,破入闺房。 他小声唤了道公主,无人回应。 垣穆隐匿在黑暗中,瞧上一眼榻上平静沉稳的姬禾安,她能睡得这般安稳,说明心中释然。他回身准备离去,却被一道不知何处盯来的目光吸引。这个房间内除了自己,还有醒着的人。 四处巡查过后,垣穆终于能肯定,目光来自于床上那人。 “公主?”他一个箭步闪到姬禾安跟前,月光迎着破开的窗户刺进,倾洒在床前,勾勒出姬禾安蜷缩的轮廓。 她本来可以很淡然的死去,却又因死的如此没有价值而心酸。 她哭了,大把大把的泪滴到耳后,沾湿了眠枕。 最终,还是向死亡求了饶。 垣穆有些不知所措,他寻声问了原因,却依旧无人回答。 好冰。垣穆抚上姬禾安的额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骤然间想到什么,将眼前的云被扯开,整个将她抱起。 “你中了咒术,夫子葛老先生应该能解。”垣穆见她止住泪水,说明了用意,将她的手揣在怀里,脑袋靠在肩上,系着斗篷将她的脸和身子遮住,“夫子在师宗庙里,离此地很远,还请公主务必再忍一会儿。” 暗夜,月隐于周山环绕。影子盘绕树梢,光影闪过,骤然不见。 半途上,姬禾安忽然开始挣扎。她的手脚似乎已经恢复知觉,扑哧一下便掀开了斗篷,两脚一登,稳稳落地后,不分青红皂白的向他发起攻击。 一切同那一日的一样。姬禾安脸色苍白,只剩一具被抽干血的皮囊,猩红的嘴角侵染了妖冶的微笑,月光沐浴下,像个遁入魔道的妖怪。 他们已经出了神皇殿,此处的侍卫不一定识得几乎入魔后的姬禾安,如果被发现,兴许会是两败俱伤。 剑气如风,化行为实。垣穆刚刚抬腿,一阵飓风刮来,割破了他的袖子。 微风徐徐,他脸上的伤痕破裂,开始冒出细碎的血珠。 远处传来侍卫巡逻的声音,垣穆立刻拿起手中斗篷,箭步一跃,牢牢将她拷住。 师宗庙庭内一片萧索,安静的出奇。垣穆察觉有一丝不对,裹着姬禾安上房梁一探,发觉庙里空无一人。 安静之外,是人的脚步声。一大群侍卫正在朝这边赶。垣穆额间冒出冷汗,姬禾安还在怒目圆睁,在他怀里扑腾不停,他目光探着远处,索性将她放置在庭内,等人到齐。 “你们是谁?”来人是侯府的侍卫沈安,他一早听令于总司令,奉命守卫在这一带。总司令说是会有刺客入侵,让他好生将这守着,如今听到动静,他还颇有些兴奋,赶来才发现的是两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神情有些沮丧。 姬禾安终于解开手中系着的斗篷,气通一时,反身攻击向她靠近的侍卫。 “不好,还真是刺客。” “不,不是的。这是姬禾安姬公主,我是她的丫鬟垣穆。”垣穆大步跨前,阻挡了提着重剑前进的沈安。 沈安听到这话,眼神微微闪动一二,明日便是姬公主继位之日,若是今日来犯,势必犯了重罪。但他仍心存疑惑,于是近身想要细细查探这名所谓的公主,哪知刀光剑影间,他的领口已被削下一角。 她竟然向自己的脑袋刺去!沈安一时后怕,若非方才及时闪躲,他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即便这是真的公主,他也有能凭方才的动作向她发出逮捕令。 正想着,沈安一个身影闪到姬禾安背后,双手扣住她的两臂,趁她慌乱之际,变出捆仙绳彻底将她束缚。 “公主和丫鬟怎么会出现在这?”沈安狐疑,想要一探究竟。 “是,是这样。奴婢半夜肚子不舒服,想要起身如厕,刚走到半道,不知姬公主为何冲了出来,看起来似乎想杀我。我一时害怕,就拼命逃跑,途中想要葛老先生也许能够救助公主,便将她引到这里。” “葛老先生今日被山鬼神请去请教学问,不在庙内。对了,既然你说这是公主,可知她变成这般模样的缘由?” 垣穆目光闪动,像是想到些什么。 “是仙丹。” “什么仙丹?” “今日公主稍感不适,于是吃了一颗气宁丹。” “哦,那气宁丹从何而来?” “回大人,是,是山鬼神前些日子送来的。” 垣穆一举将水泼到山鬼神身上。天月将白,姬禾安昏迷后被送回神皇殿,沈安就山鬼神送丹一事继续向垣穆提出调查令,日出之前,被带入侯府。 姬禾安醒来的时候,头脑像是被重锤痛击过,整个脑袋几乎炸裂。一旁的玲珑和雪谷见她醒来,双双将祭祀的血凤红衫和凤鸣冠整齐摆放在方桌上,两人半跪着,替她穿好了鞋。 “神女上神,请起身梳洗。” 姬禾安敲了敲昏沉的脑袋,起身夺过衣服上的簪子,划开拇指,鲜血骤然溢出,显出一阵紫灰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将计就计,然后冠冕堂皇用救她的理由出逃? 一阵怒意下,她撇断了手中的簪子。 祭祀典礼上,一切准备妥当。姬禾安将那名唯一没有服用还魂丹的婢女安排到自己的身前,虽然这样并不会起到作用,但至少求个心安。 姬禾安开始起舞,吟咏着远古的咒语,山神鬼与一众上神濒临现场,听着这段咏词,只觉晦涩又难懂。 片刻后,噬心咒开始咏唱,曲调曼妙华丽,如置人间仙境,令人醉生梦死。众祭品寻歌而舞,直至死亡降临,黑鬼白影收魂纳魄。姬禾安用歌声引导,将神魄融入天柱之中,割破手腕,滴血封印。 良久,只剩那曲咒心经哀转久绝。 “你说,她的命怎么这么大了?” 山鬼神目视全景,单手抵颚,阴戾的神情被镶嵌在和颜之中,竟意外的和谐。 “不知道,似乎是有人相助。” “总司卫,你第二次失职了。都说事不过三,希望如此吧。” 总司卫的老脸搭下,眼中似有怒意。 祭祀台上,姬禾安跳完最后一段舞,望着身前一堆堆尸体,神情恍惚。 其中,有个和叶草花长相相似的人。 也许是她看错了。 后/庭内,玲珑正悠悠扫着院中落叶,嘴上还不停哼哼着。 “什么事这么高兴?”雪谷正从北厢房整理出来,不知道她又是吃了什么蜜饯,这般欢喜。 “兰芝被替换掉了,她很快就能回到后院了,不过——” “不过什么?”雪谷放下扫帚,一时对这事来了兴趣。 “应该是被认错了,她一早被侯府的人捉去审问去了,说是诬陷山神鬼投毒。你说说,那不是开玩笑嘛,兰芝从小跟我们一起长大,哪出去见过什么山神鬼啊?” 雪谷点点头,觉得有理,“如果抓错人的话,那她很快就能回来了吧。” “是啊。对了,你看见垣穆了吗?”玲珑四处张望,发现还是没影,“昨儿半夜她好像爬起来过,一出去就没影了。” “这件事要不要汇报给公——神女啊?” “我看不用了吧。”雪谷摇了摇扫帚,“反正神女也没见过垣穆几回,估计连脸都记不住。正好兰芝回来,院里的丫鬟又满额,刚好可以把她替换掉。” “这样,可以吗?” “当然。”雪谷看着垣穆遗留的床铺,她有预感,这个人不会再回来,“就算她以后再出现在后/庭,让赵姨把她赶走就是,反正她也不怎的待见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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