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不知您这里可有什么小院子供人居住?我们姐弟两个一向喜静,家弟又要读书写字,院子不必太大,安静就好。”    像这种大型的客栈,他们的后院也是有院子往外租的。不过比起楼里的那些房间要贵上不少,但胜在安静清幽,一日三餐洗漱打扫方便。    掌柜的本来见只是两个衣着普通的少年少女,推荐的都是些物美价廉的房间。待这少女说完并从怀中掏出银子时,便知道自己走了眼,忙笑道:“院子自然也是有的。徽儿,送两位客官去天字十二号房。”    “哎!”一店小二打扮的少年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忙小跑过来,扬着一张大大的笑脸:“两位客官里面请。”    这叫徽儿的少年小二嘴皮子很是利索,看出两人对这帝都不怎么熟悉,一路上便开始巴拉巴拉说了起来。    “要说这帝都啊,就没有我刘徽不知道的事情!两位一看便是从外地来的,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就算我不怎么清楚,也保证这大大小小的消息我都能给您打听得一清二楚。”小二拍着胸脯一脸的小骄傲,因为脸嫩,倒也不显得惹人烦。    这段路,小二虽然嘴皮子就没闲过,但他一张笑脸,说话也有趣,讲起什么奇闻异事也说得百转千回的,便是帝都里的什么大事也讲的头头是道。    孟翊吊儿郎当地四处乱看没怎么听,孟唯倒是一边微笑一边听得十分认真。    小二顿时就对这长得也好看的小姑娘生起了好感,本来只是随便胡扯,后来便也认真了地介绍起来。    把他们领到那小院子后,小二便想退下了,却不想孟唯叫住了他。    “孟姑娘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吗?”小二嬉皮笑脸道。    孟唯便也笑着回他:“确实是有些事想要问一下,不知小二哥可有空闲?”    小二忙道:“那自然是有的。”    他们这院子倒布置的颇为雅致,院中小花坛里还种着些植物,不过他们对此研究不多并不能看出种的是什么。  如今天气微凉,这院中的树也掉光了叶子,虽然地面上的落叶都被扫干净了,但也还是有种些许凄清之意。    于是三人便进了堂屋说话。    等小二被孟唯请坐,两人在桌边落座,孟唯便眼神示意了一下孟翊,孟翊抿了抿唇,端起桌上的茶具下去泡茶了。    “这怎么使得?”小二一惊,慌慌张张地立马想站起来阻止。    “无妨。我也是有些话想问一下小二哥。”孟唯倒是笑得温和,把几个碎银子从桌面上轻轻推了过去:“小二哥坐下吧,阿弟这般,也算是我们有事相请。”    小二不知所措地站了会儿,见孟唯神态平常,便有些紧张地又慢慢坐下,讪讪收下碎银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这也太折煞我了。”    “不知帝都近来可有什么大事?我瞧着这来往的行人、客栈的住客,似乎比平日里要多上不少。”她的话说得很是轻柔平淡,话语中还带了一丝丝好奇之意,就像个普通的好奇小姑娘一样。    小二这才发现原来这姑娘不是第一次来帝都,挠了挠头,脸上重新绽开笑:“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姑娘早说便是。再过两日这帝都内城三年一次的花灯节便要开始了,所以这各地的游客走商们便纷纷来了内城,也是图个新鲜热闹,赚个快钱。”    “……”他这一说完,便见面前少女微笑的脸慢慢沉静了下去,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眉间存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小二轻咳了两声,忍不住打断了少女的思绪:“当然,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孟唯回了神,又扯出笑:“哦?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只见小二左顾右看瞅了瞅四周,凑近桌子低声道:“其实,再过五日,上面的人就要来了。”他说完,察觉到不对:“姑娘可知道上面的人指的什么?”    孟唯低着眼眸,轻轻笑着,一派安静温柔:“我知道。”    小二不自觉看直了眼,不知过了多久,见少女不解地抬起头看他,猛地回神:“姑娘知道就好。”    他又重新捋了捋语言,才继续道:“这上面的人啊,按官方说法是五日后来到,但实际上往年总会有些弟子提前降临。这几日帝都又有这花灯节,肯定会有不少年轻的弟子提前来玩乐一番。不过城里老油子们都知道,这些弟子大多都是些贪恋人间繁华的,没多大出息,往往那些来得晚的才是些真正的天之骄子。”    小二年纪不大,讲的却头头是道、颇为老成:“这花灯节都是些城里年轻男女的节日。往日那些轻易不出闺门的大家闺秀世家贵女,到了花灯节也会出来见识一番。  尤其今年这知道上面的人要来,城里那些有野心的年轻人更是一定会去参加。女子往往求攀上那些天资聪颖、俊美无俦的修真弟子;男子也妄想会有什么大能修士能一眼看中他们的潜力,从而一步登天。”    听完这番话,孟唯突然笑出了声:“你年纪不大,知道的还确实不少。”    “那当然。”小二得意地眨眨眼,早就把那些什么紧张情绪抛之脑后了,越讲越来劲。    孟唯却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知道,为何五皇子会突然回帝都吗?”她从小册子里得知,五皇子虽然未封王,但常年在外轻易不怎么回城。    她对那个骑着神兽的五皇子,颇有些疑虑。    一听到五皇子,小二的目光却顿时复杂了起来,看着孟唯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来,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五皇子回城,大概便是因为花灯……不是,因为上面人要来的原因吧。他从小天资极高,帝都困不住他。”    闻言,孟唯目光微烁,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不知为何你提起他,神情似乎有些不对?”    小二摇了摇头:“他啊……”    “姐姐,天色不早了。”    孟唯顺着声音看向门口,只见那绿衣少年冷淡着一张俊脸,端着满满一盘点心热茶,站在大敞着的门前冷冷地看着她。    “哎呀!坏了事儿了,这天已经这么晚了。”小二朝门口露出的天空看了看,一拍脑袋,猛地站了起来:“孟姑娘,实在对不住,我这……”    “没事,你先去忙吧。今日多谢小二哥了。”孟唯笑着对小二说完,便又对着门口招手:“书看完了?我只是叫你去看书,没叫你真的去泡茶。”    少年扯出个冷笑没回话,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往桌子上一边摆着东西一边对小二道:“小二哥要不要坐下喝杯茶再走?”    “不了不了。”小二忙拼命地摇了摇头,跟两人道了声别,便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孟翊冷淡地垂下长长的眼睫,摸了摸茶杯温度,便随手递给了少女。    “没有,差不多已经说完了。”她接过茶杯,揭开茶盖轻轻一嗅:“敬亭绿雪?”    “是啊,临走时鬼君身边那个小童递给我的,说是你爱喝。”孟翊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对着她挑了挑眉:“你还爱喝茶?”    孟唯含笑不语,只是低头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水。  敬亭绿雪其芽叶色绿、白毫似雪。被冲泡后,茶叶片片垂直下沉,那披附于茶叶的白毫随之徐徐飘落,如同绿荫丛中雪花纷飞一般。    兰因精通茶道,于万千茶叶中最爱此茶,等闲人从他那里拿不到一丝一毫的茶叶,更别提敬亭绿雪。    “不过那小童给的也太少了些,也就够两壶。”孟翊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    他不通茶道,这敬亭绿雪是按照最普通茶叶的冲泡方法泡的,十分的香气也只剩了四分。    孟唯看着杯中茶叶,什么话也没说。    ……    “这里,就是那处沙漠之城吗?可是这里,明明只是一片沙漠啊!”    宿松一行人落在这茫茫大漠之中,环顾四周许久。其中一个弟子见迟迟没人说话,便忍不住出了声。    不错,眼前正是一片无际的黄沙大漠,毫无一丝一毫城池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是不是落错了地方?”    “错不了,当初司绮师姐就是在这里发出的耳鸽令,宗门已经将这里标记下了。”    “那宗门来接司绮师姐的时候,这里还有城吗?”    那名弟子似乎愣了愣神,才缓缓地摇头道:“好像……没有城。”    “是不是司绮师姐从城里逃了很远出来,再发的耳鸽令?”    “对,有可能是这样……”    “不是。”宿松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众弟子们的猜测:“司绮当时已经筋疲力竭,不可能逃出太远。更何况……”他蹲下身,蓄了蓄力,便一掌拍向地面。    地面顿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以宿松为起点,他们一行人前面的沙漠像海浪一般从近到远翻滚了出去,最后掀起一片巨大的沙浪。    待那风平浪静过后,他们终于从漫天沙尘中隐约看到了深埋于沙下的残垣断壁,和一些白骨。    明明才时隔这么短的时间,那些尸体却像隔了百年一样已然一点肉都没剩下了,只剩下了各种各样残缺的白骨。  那些破裂的城墙上倒是还有些已经发黑的血迹,所有的墙上都有,无一例外。    光从这沙子中露出的些许遗迹,便能看出,当初这座城里发生了怎样骇人听闻的惨事。    有两个年轻的弟子已经一脸不忍地撇过了头。    宿松看着面前这一切,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然后想起明隐,便转身看了一眼在他身后一直沉默地仿佛从未存在过的少年。    少年仍穿着一身白衣,额间绑着红色的抹额,一脸平静冷漠地看着前面那些沙城的痕迹。    宿松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过去看看吧。”    少年微微点头,抬起步便径直走了过去。    “大师兄,这……”    “无妨。让他道个别罢。”    少年顺着那些残缺的断壁痕迹,摸索着走了很久,最后终于走到了一处极为熟悉的地方。    熟悉到他骨子里的——家。    少年冷淡地看着那墙上的鲜血,地上的白骨,久久没有说话。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如同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一样。    良久。    他才轻轻地,用着比风还要轻地声音,指着头上的红色抹额说了一句话。    “我怕你误会,便戴了这个。”    我不会为你守孝。    我会活着,活得比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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