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的,蝉鸣的噪声一阵接一阵,三、五顽童扔楝豆嬉戏,偶有几颗滚过膝盖,路人翻着或疑惑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白眼……这一切,对童仁堂来说不算什么煎熬,而是真真切切的享受,活着真好!酒入肠胃剧烈绞痛,他想此生休已,没想到还能醒过来,没想到狱卒将他放了,突然就觉得,人生不过梦一场,孜孜以求的富贵名声,实在毫无意义,突然就意识到,医王饶他不死,宽仁中或隐试探,看他能否真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韩傻儿估摸时候差不多了,对陈皮道:“从医向善之心难得,不妨收下慢慢观察,但凡一丝一毫故态复萌,逐出便了。”陈皮称好,着人喊到堂上。童仁堂先行君臣主仆大礼,他是追着医王行踪来的,一点不意外。韩傻儿没动,问:“你真打定主意从此退出江湖,不再打打杀杀了?”童仁堂再拜,道:“老仆决意关闭镖局,余生不多唯托付药草,但起为一己之私、伤及他人之意,宁愿全族遭殃,死无葬身之地。”韩傻儿微微一笑,道:“你教过我练剑,我便传你些药草,如何?”童仁堂先喜后忧,三拜而辞:“殿下宽恕!非是老仆狂悖,实不敢让人戳脊梁骨,视作趋炎附势之徒,但得陈大菩萨教导,心愿足矣。”秉性虽改,骨气尚在,韩傻儿忽想起那位教射箭的镖师,有心问询,联系起苟史运夫妇前前后后的异常表现,似乎有所醒悟,强行按捺住,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镖局众人,何以为生?”答:“老仆将责成犬子,改作车马行,只运输粮食、木料等大宗货物。”韩傻儿赞许:“既如此,你可以拜师了。”亲自主持了仪式,既罢,借故支走陈皮,审视童仁堂道:“你既当学徒,便是修草堂二代弟子,我有几句话问你,你须如实作答。”
童仁堂垂手肃立:“请少东家垂询,老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韩傻儿遂道:“药、毒同源,懂药之人多擅长用毒,医者知之而不用之——你犯案所沏茶水,既非百草之毒,亦非虫蛇之毒,我且问你,从何而来,何人所制?”童仁堂大惭,跪地道:“禀少东家!老仆壮年时,受波斯商会所雇,护送两颗夜明珠到长安,进入东市后松懈麻痹,被贼人设局夺取,老仆和竹竿兄弟穷追不舍,追至陇西之南荒山野岭,手刃贼人夺回财物。时饥渴难耐,寻到一清水潭,上有青色水汽弥漫,周围十丈以内寸草不生,那水清则清矣,观之无色,闻之无味,保险起见,先饮了一匹马,那马昏昏然睡着再没醒来,老仆纳罕,就灌了一小瓶——少东家放心,老仆今晚就倒掉砸碎瓶子。”这种毒,药老亦未讲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吧?韩傻儿不再深究,又道:“你师父说,本地出现一种新型病,疑为望江楼食物中毒,你听说过吧?”童仁堂羞臊而惶恐,镖局鼎盛时,每年在望江楼花费的银子不下几千两,近来好久没去过了,重重磕头道:“老仆听是听说过,内情不详——老仆以全家性命担保,绝无干系!”韩傻儿温和道:“我也是多方问问,你起来吧,不用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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