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漫无目的的找了大半夜,一无所获。他心中烦躁,并不想立刻回客栈,索性坐到一家小酒馆喝起酒来。    酒馆老板是个热心的老头,年轻时曾当过将军,可惜后来在战场上失了一条腿,才回家乡干起了卖酒的营生。    见明玉眉心紧锁、一脸愁容,他把温好的酒端到案上,就盘膝在对面坐下,笑道:“年轻人,有心事啊?是不是被人家姑娘给甩了?”    明玉苦笑着摇头:“老伯,你不明白的。”    “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些事,你现在瞧起来比山还大,等日后回过头再看,才发现不过是颗绊脚的小石子而已。不值一提。”    这说法充满长者智慧,明玉不知不觉入了心,认真的问:“老伯,如果因为你的失误,而导致某个人落入险境,甚至……因此丢掉性命。你会怎么办?”    这话不知触动了老头儿什么心事,他笑意倏地一凝,精亮的双目里竟透出一丝哀伤。    明玉察觉出异样:“对不起老伯,我……”    连忙倒了一碗热酒,递到老头儿面前。    “锥心之痛,抱憾终生。我岂会不懂。”    老头也不客套,端起那碗酒,双手还在微微颤抖:“只是,逝者已矣,生者,终究还要收拾起伤痛继续走下去,替逝者完成未竟之愿。”    娘啊……    在一个满面风霜的老人面前,明玉忽然觉得自己那点愁和怨好像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他前一刻还在因为唐遗年的事懊恼,此刻又开始懊恼自己不该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提那一嘴话,勾起这老者伤心的往事。    这下好了,看你怎么收场。明玉狠狠拍了下自己脑门。    “小友,你我有缘。”    那老者瞧他如此,笑了声,道:“我这酒馆马上就要搬家了。这样,我送你样信物,日后你但到我酒庄分号饮酒,一律免费。”    酒庄??    分……分号??    明玉抬头望了望眼下这空间逼仄、连正经店名都没有、只随意扯了块棉布当帘子的苍蝇酒馆,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那老者却不似开玩笑,拄着拐杖走到柜台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物件,又踅回来递到明玉面前:“小友请收好。”    明玉打眼一看,是块质地上好的黑曜玉玉佩,正中刻着“东楼”二字。    “这……”明玉连忙推拒:“老人家,此物贵重,我不能收。”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老头不由分说将那玉佩往明玉怀里一塞,就拄着拐杖一跛一跛的往楼上走了。    “自从弃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终究是老了啊。”    好久,楼梯间传来老头儿一声低叹。    明玉呆呆的握着那玉佩,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等“萍水相逢”的缘分。他仔细将玉佩收入怀中,三下五除二的将酒喝完,特意放了块灵石在桌上,才紧忙赶回客栈。    不得不说,经这半路冒出的老者一点拨,他倒真是有些豁然开朗了。    与破烂的一楼大堂截然不同,酒馆二楼竟是一大通间陈设称得上别致的雅舍。    此刻,一个背影挺拔的黑衣青年正背对着门,盘膝坐在雅舍的小案后自斟自饮。他一头乌发高高束起在头顶,额间却绑着一条雪白的抹额。    老者望着青年背影道:“公子已经喝了很多了。”    青年眼睛一眯,悠悠抱怨道:“你对外人倒是大方,轮到我怎么就心疼起酒了。”    “逝者已矣。若顾帅还活着,定不忍心看到公子如此。”    “好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还有事,今夜就要离开,那具白骨你先替我保管着。掉一粒骨头渣子我都要找你赔啊。”    “……”    老者不想听他贫嘴,只担忧的道:“那……那边要怎么交差?”    青年嘴角一挑,漫不在意的道:“内丹已经取了,这副烂骨头能值几个钱。再说了,现在殿尊又盯上了碧海珠。只怕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这老东西。”    ……    谢乔正在客栈的房檐上盘坐练功,遥遥瞧见明玉回来,立刻翻身飞了下去。    明玉倒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问:“小、小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谢乔没说话,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见这小子四肢完整,没缺胳膊少腿,脸上也没挂彩,就放了心,摆摆手,道:“无事,回去睡吧。”    明玉反应过来,脸皮一红,有些愧疚的道:“对不起,小师姐,是我太过急躁冒进了。”    “嗯。”    谢乔轻应了一声,径自转身回房去了。    明玉望着她飘然而去的纤瘦身影,愈发懊悔了。    “啧,小师姐这性子,也太冷了。”    松玉、蓝玉、墨玉三人正躲在大堂的窗户后面偷窥,见这情形,松玉忍不住感叹。    “也不知,将来哪位道友有本事将咱们冰山小师姐娶回家。”    蓝玉紧忙道:“你快小声点吧。我可听说,小师姐一心修道,对男女那点事根本没有念想。两月前,师父带小师姐赴昆仑参加问道大会,昆仑有个不长眼的弟子见小师姐美貌,偷偷摸了把小师姐的手,直接被小师姐一剑斩断了半条胳膊,那场面,鲜血横流,别提多惨了。因为这事儿,昆仑派还扬言要与咱们玉山绝交呢。”    他一边说还一边夸张的比划着动作,众人生生被他讲得抖落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以说,小师姐对咱们男子,只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误解。日后你我最好都谨守本分,千万不要有什么逾矩之举。胳膊还是其次,毁了同门之谊就不好了。”    墨玉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胳膊,小声道:“在山上时,大家都说小师姐是个怪人,我还不明白。现在看来,小师姐行事果然、果然不同于常人。”    “诸君,我与你们见解都不同。”    松玉一脸高深莫测的望着谢乔背影:“依我看,咱们小师姐多半是在其他男人那里吃过亏,才会变得如此灭绝□□。”    ……    有了前车之鉴,众人决定乔装而行,以免再被魔教的人盯上。因而第二日一大早退了房,便去镇中的成衣铺里买衣裳。    谢乔扮的是位从江都到泽都探亲的官家小姐,明玉四人则扮成护卫。    富山镇靠挖矿起家,镇中百姓皆生活富足,连带着穿衣品味也崇尚大红大紫。谢乔扫了一圈,最终选了角落里最不打眼的一件白绫衫袄裙。    老板娘惋惜的道:“姑娘肤色这么白,穿红的才养眼。”    谢乔果断摇头:“就这件吧。”    “好好。姑娘随我进去试试尺寸。”    明玉四个少年挑来挑去,最终挑了最低调最便宜的短打装,以更符合护卫的特征。可到底是正经修仙门派养出来的弟子,即使穿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衣,也难掩眉宇间的英华气度。    四人各自换完衣裳,便报剑守在衣铺外,等着谢乔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闻里面传来老板娘浮夸的惊叹声:“怪不得总说人挑衣裳,衣裳也挑人。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来来往往多少人,就没一个能将这么素淡的衣裳穿得这么好看。配上姐姐我梳的发髻,更是绝了。”    四个少年同时回头望去。这一望,便再也挪不开眼。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