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一）

薛无涯封公第二日，庄梦羽收到了一整套的新衣饰。　　　　棣棠色的拖地镂金百蝶裙，槐花黄的烟罗纱外披，金丝锈面的藤黄软鞋。赤金缠丝镶红宝石的百蝶穿花头面簪子大小合计十九支，步摇亦有九支。手环手链耳坠项链与头面放在一处能铺满两张桌子。　　　　连两克拉的钻石都没摸到过的庄梦羽着实为薛无涯的暴发户式出手颤抖了。　　　　“……这是给我的？”　　　　差点儿没被这一屋子的金灿灿给闪瞎了眼睛，庄梦羽汗颜道：“不好吧？无功不受禄啊……”　　　　珍珠和玛瑙都在笑，一边把庄梦羽迎到大铜镜前，一边拿了衣服和首饰想要给庄梦羽试。　　　　“姑娘怎么会没有功？昨日府里能一切顺利，那都是托了姑娘的福。”　　　　可也不至于赏赐这么贵重的东西啊？做了几十年工薪阶层的庄梦羽一时半会儿习惯不了这种动辄大堆金子宝石的赏赐，顿时感觉自己就像个第一次进副本，结果摸到了天赐神装的菜鸡玩家。　　　　“再说明日宫宴，姑娘可是要和主子一起入宫的。姑娘若还是平素的打扮，到时候主子可就颜面无存了。”　　　　“是啊。”　　　　浣剑也笑着拿了玉梳过来。这些天她跟着庄梦羽学了不少化妆的技术，还和珍珠学了梳头。　　　　第一次听说自己要和薛无涯一起去宫宴的庄梦羽坐在铜镜面前任由着浣剑三人摆布，心中豁然开朗：敢情薛无涯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主要是为了明天自己不丢他的脸。　　　　嘿，给老板做女伴不是第一回。不过老板自费给她置装还真是第一回哈。就是不知道薛老板带着她去皇宫是需要她做些什么了。或者她什么都不做，乖乖当个花瓶就好？可她又不是个漂亮的花瓶，论漂亮还是趁风最漂亮。　　　　……说起来这些天都没见到趁风，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没了这位漂亮小哥哥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的放嘲讽，整个院子似乎都冷清了许多。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太大了……　　　　庄梦羽一没事做就容易走神。正好前一天她在浴桶里泡得长了些，似乎着了点儿凉，脑袋就更不清楚了。横竖没有什么要紧事得处理，庄梦羽干脆喝了姜汤早早安歇。　　　　第二天一早庄梦羽就被浣剑拎下了床。她还没弄明白天不亮怎么就要起床就被珍珠和玛瑙塞了早点，接着就是兵荒马乱的收拾打扮。到庄梦羽被塞上紫盖马车，在马车的颠簸中又小鸡啄米地睡醒一觉，巍峨的禁城已经近在眼前。　　　　“怎么僵住了？”　　　　亲自把庄梦羽扶下车的薛无涯含着笑问，庄梦羽像是不认识他那样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凑到他身边，抿抿唇。　　　　明白庄梦羽这是有话要说，薛无涯朝着庄梦羽就倾下了身。　　　　周围也有其他高门大户的命妇在下人们的伺候下下车。众人只见一个高大的白发男子一身招摇的红袍在风中微舞，紧贴着他的是一个娇艳如春花嫩蕊的少女。　　　　少女踮起脚来，朝着那附耳过来的高大男子轻声说了几句，又不安地朝四周看了看，显得局促不已。　　　　男子本就丰神俊秀，剑眉下一双眼眸灿若星辰。听了少女的话，他微微莞尔，唇角那缓缓勾起的弧度就像三月里的湖水被暖风拂出一片波纹，潋滟又明媚。　　　　“我不懂宫中礼节！万一犯了错怎么办？我不会被拖出去砍了吧？”　　　　众人眼中羞涩不已的庄梦羽实则满头黑线。她虽然不是膝下有黄金，可她真的没有自信能立刻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要跪，什么时候要拜。万一别人都跪下去了她还慢一拍，岂不是要被当成大逆不道？　　　　“放心。会有人提醒你的。”　　　　总算找到了一件庄梦羽不擅长的事情，薛无涯笑从眼出：“我也会尽快与你汇合。”　　　　“哦……”　　　　听薛无涯说得自信满满，庄梦羽心里那七上八下的十五个水桶总算着地了一半。而前方禁军统领萧大人也带着巡逻的甲兵到了薛无涯的面前。　　　　“国公！”　　　　“萧大人。”　　　　两人一拱手笑着打过了招呼，萧大人道：“国公这边请，陛下正在等您入宫，四皇子和七皇子也一早来了陛下这儿，就指着和国公多说几句话。”　　　　薛无涯这一走，庄梦羽心里的水桶又开始乱跑。像是和庄梦羽有心电感应似的，薛无涯回过头，开阖了两下唇瓣。　　　　庄梦羽不太懂唇语，薛无涯回头又只是一瞬间。薛无涯说了什么庄梦羽没懂。好在有其他人看懂了薛无涯的唇语。　　　　“是梦娘姑娘吗？”　　　　一位一身青黛的贵妇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女眷。　　　　“是、我是。您是……？”　　　　贵妇慈眉善目地一笑，自报家门道：“我是镇南将军之妻，罗姜氏。梦娘姑娘有礼了。”说罢贵妇带着一众女眷向着庄梦羽福了福身。　　　　庄梦羽也连忙福了福身。　　　　罗姜氏正是薛无涯找来带庄梦羽入宫的女眷。她身后的一群妙龄少女是罗家的女儿们。　　　　禁城是不允许各家带下仆进去的，所以各家下仆只能在禁城外的马车停放处等候主子。命妇女眷入禁城时只能走右门，男子则需走左门。是以每一家到了禁城门前，基本都是主母带着女儿们走右门，家主带着儿子们走左门。　　　　来参加宫宴的大多都是官家嫡系。带庶子来的，要么是庶子有功名或是官职在身，要么是嫡系已无血脉。庶女比庶子要求更严，是以在场几乎没有庶女。　　　　说到皇宫就会想到宫斗宅斗，就会想到一百零八种被陷害的flag，起初庄梦羽的心尖尖都是抖的。幸好罗姜氏温柔大方，罗家的女儿们也开朗友善，庄梦羽被罗家女眷们护着，一路上没碰到什么问题。　　　　薛无涯一进宫就被皇帝叫去，半个时辰多的功夫全花在了陪皇家父子上面。好容易等到宫宴即将开始，皇家父子三人放了人，他立刻向着御花园行去。　　　　今日的宫宴是午宴，这午宴就设在百花盛放的御花园水榭里。这会儿水榭还在布置，各家公子与各家女眷就都在御花园里赏花。　　　　庄梦羽当自己是透明的空气，一路上只管跟着罗姜氏。然而她明眸皓齿，一身打扮又过于显眼，即便她闭口不言也有官家子弟纷纷来向罗姜氏打探她姓谁名谁，是哪家贵女。孟浪些的官家子弟甚至直接就来与她搭讪。要不是罗家是将军之家，大梁又历来是重文轻武，文人看不起武人，只怕这样的人还要更多些。　　　　“这位小姐何必如此羞涩？今日宫宴，能入宫的都是良家子弟。小姐与我等攀谈一二也不会失了身份。”　　　　换作是别的地方，庄梦羽指不定也就和这些人搭上几句话了。可这里是皇宫，庄梦羽又搞不懂这世界的男女大防是个什么标准，她不想冒险。再者这些人分明已经被罗姜氏制止过了，还觍着脸上来搭讪，可见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不，我……”　　　　庄梦羽说着就想往后退。这一退她差点儿没被摇曳的红宝石步摇砸在脸上。　　　　早上在庄梦羽的坚持下珍珠只给庄梦羽插了一支步摇，然而这支步摇是最大的一支。上面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被雕成月季，赤金的蝴蝶飞舞其上，下头坠着的珠链亦串着不少的红宝石，故而整支步摇十分沉重。　　　　顾忌着步摇，庄梦羽脚下一顿。也就是这么一顿，她已经被围住了。　　　　薛无涯见状就是眉头一皱。他快步上前正准备给庄梦羽解围，不料旁边花树后一下子蹿出来了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