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殒

距离秦枫回来只剩下一天了。　　　　程宁儿靠坐在软枕上，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但还是能支撑到秦枫回来，这就是下毒之人的高明之处，让她在秦枫面前一点点的虚弱下去，然后身陨，这样所有的人包括秦枫在内都会以为她是死于风寒，而不会怀疑她是被人暗害。　　　　可她程宁儿会任人摆布吗？　　　　“暗香，我想去后花园走走。”程宁儿轻轻说道。　　　　暗香在窗下做针线活，抬头温柔的笑道：“姨娘好好的怎么想到去后花园呢？”　　　　程宁儿轻轻道：“我觉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也不能老闷在房里不动。”　　　　暗香放下针线活，浅浅笑道：“姨娘想去的话，便得听奴婢的，您的身子刚刚好，可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程宁儿嗯了一声，由她服侍着穿了一身家常衣裳，戴了一两件首饰，慢慢向后花园的方向而去。　　脚像踩在棉花里，身子轻飘飘的，程宁儿走到了梅林，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实本分的暗香，想起了一件事。　　　　一个多月前，暗香告诉她后花园的梅花开了，委婉的劝她去散散心。梅花是秦枫喜欢的花，却不是程宁儿喜欢的花，她本不想去，但是想起秦枫为她这个侍妾又推拒了一门婚事，心下愧疚的同时便想做点什么。程宁儿便想着去后花园，亲自折枝他最喜欢的红梅放在凝碧阁里，让他一眼就能看见。　　　　不巧的是，程宁儿遇到了王妃徐氏，徐氏是庄王的继妃，秦枫的继母，平时就不喜她，更因为秦枫这次推拒的对象是南郡王的嫡女，徐氏的外甥女，便连面上情都不愿维持了，以冲撞长辈为由罚她在雪地里跪上半个时辰。　　　　虽然一刻钟后，秦枫得了消息赶来梅林解救了她，但是程宁儿回去以后还是病倒了，得了严重的风寒。　　　　从那天开始，她就喝上了那只白玉巧雕八宝纹碗盛着的药汤，在秦枫领了圣上的命外出后，她的身体也日渐虚弱了下去。　　　　暗香却总是安慰她，说是因为卧床太久的原因。　　　　程宁儿就是从那时开始怀疑她的。　　　　“姨娘，那边的牡丹开得挺好，我扶您过去看看吧！”暗香指着不远处的牡丹花圃说道。　　　　程宁儿却摇了摇头：“我想去浣花池看看！”　　　　暗香的目光闪了闪，然后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姨娘说怎样就怎样。”　　　　浣花池的池面上只有几片孤零零的荷叶，衬着附近的竹林，显得分外孤廖。　　　　程宁儿静静的立在池前，不知在想什么。　　　　暗香站在她的侧面，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但是眼里却流露出嫉恨的神色。　　　　程宁儿静静看着池面上自己的倒影，那是个清丽绝俗的女子，生着一张瓜子脸，眸似秋水，琼鼻丰唇，穿着蓝衣蓝裙，头上戴着点蓝的钗子，那么年轻，那么美丽。　　　　半响，程宁儿幽幽叹息一声：“我们走吧！”　　　　回到凝碧阁，又到了喝药的时候，暗香递过那只白玉巧雕八宝纹碗，程宁儿接过去，却没有喝，而是问道：“还有橘饼吗？”　　　　暗香道：“姨娘想吃橘饼？”　　　　程宁儿嗯了一声，开始喝药。　　　　暗香起身：“我去找找。”　　　　程宁儿喝完药，将碗递过去，小丫鬟去接，手指刚触碰到碗，程宁儿那边就松了手。　　　　那只白玉巧雕八宝纹碗一下子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小丫鬟慌了：“姨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程宁儿笑笑：“没事，先去找块布再来拾捡碎片，小心割破了手。”　　　　她温言安慰，小丫鬟松了口气：“我马上就去找。”　　　　支开两人，程宁儿从容的捡了一块碎片，小心的藏了起来。　　　　小丫鬟很快回来，刚将所有的碎片捡起来，暗香端着碟子过来了，看到那些碎片，脸色微变：“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低着头：“奴婢不小心把碗摔了......”　　　　程宁儿看着暗香，看着她极力压抑着怒气，轻轻吐了口气：“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下去吧！”　　　　小丫鬟如得圣旨，很快溜出了房间。　　　　暗香勉强笑道：“姨娘，橘饼只剩下这么些了。”　　　　程宁儿随手拈了一块，淡淡道：“放这吧，等我晚上再吃。”　　　　晚上，仍然是暗香值夜。　　　　前几夜，程宁儿一直折腾她，今夜，她却再没让暗香端茶递水。暗香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程宁儿很快就听到了她轻微的鼾声。　　　　程宁儿脱下手指上的金戒指，两行泪悄然流下，她今年不过十八岁，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又有秦枫这样的良人，一心一意的待她，她也不想死。　　　　可是，再怎么不舍，她仍然将金戒指送到了嘴里，然后狠命咽下。　　　　既然早晚都是要死，那她就要死得有所值。　　　　程宁儿咽下金戒指后，将藏好的碎片握在手中，紧紧的握在手中，那是她手中唯一的证据，有了这个证据，秦枫在她死后一定能找出真相，为她报仇。　　　　带着这个希望，程宁儿弯了弯唇角，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暗香睡饱以后神清气爽，照例去喊程宁儿起床。　　　　里面的人却一声不吭。　　　　暗香有些奇怪，程宁儿睡眠极浅，今天怎么会叫不醒呢？　　　　她等了一会儿，小丫鬟们已经端着水盆进来了，便再次唤道：“姨娘，该起来了......”　　　　里面仍旧没有声音。　　　　暗香将帐子挂起来，走到近前，程宁儿拥着藕荷色的锦被睡得正熟，脸色红润，看起来和以前一样。　　　　只是，暗香总觉得有些古怪，试着上前碰了碰。　　　　小丫鬟们就听到暗香忽然愣住了，继而软倒在地。　　　　“怎么了，暗香姐姐？”小丫鬟们问道。　　　　暗香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快去告诉王妃，程姨娘走了。”　　　　死了？　　　　一屋子的小丫鬟们惊呆了。　　　　暗香骂道：“还不快去！”　　　　终于有一个机灵的小丫鬟回过神，撒腿就跑。　　　　剩下的小丫鬟们也不敢多留，全都溜出了房间。　　　　暗香仍然软倒在地，她怎么也想不到程宁儿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而且正好死在秦枫回来之前。　　　　可是那毒，她确实是按照王妃所说的份量下得啊，难道是程宁儿身体比较弱的原因？　　　　暗香正在胡思乱想，房外忽然有了不小的骚动。　　　　“东子哥......”外面传来小丫鬟们问好的声音。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咱们世子真是对你们姨娘没话说，为了早些回府，这几天几乎是连夜赶路，终于赶在今天天黑前回来了。对了，世子让我先给程姨娘说一声，他给王爷和王妃请完安后就过来。”　　　　是世子回来了，暗香眼前发黑，几乎要昏过去，怎么办？　　　　小丫鬟们带着哭音：“东子哥，姨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