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恶之地的物产,总是有着一些与众不同的奇效。
围绕着独特物产的供需,往往会形成依附于此的社会生态——域外黑海也是如此。
那些有着足够实力的大商队,投入大量人力、资金、时间,冒着风险深入黑海之地与猎氏交易,是一种最主要的互通生态;但除此之外,许多靠近边关的平民,依靠着些许的利益残渣维生,也形成了另一种零碎却不容轻视的周边生态。
在边军卫兵的庇护支持下,平民们组成的大规模车队,每天定时沿着划定的猎道进入到黑海。大约半天路程范围内的边界地带,就是边民们的生存依托;他们寻找、采集黑海中各种各样的物产,带回关内、上缴给边军中的官商,去换取还算合理的酬劳。
这是无本买卖,所要付出的只是力气,还有一条廉价的性命。更何况平日里也不见得有太多危险,数百人出来,也还能数百人回去,这难道还不够安全吗?
借此延伸出现的,还有那些售卖吃食的小商贩。他们虽然不像那些被戏称作“刨户”的家伙般,兴许能找到一些珍稀之物,获得贱民概念中的“暴富”机会,但胜在更加安全、稳定……流动的边境市集自然而然地形成。
就这样,为了生存,人们互相补上了彼此的需求。
在天方光芒边缘的人们,用自己的方式接受并且适应了黑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边关之地出现了这样并非天神订立的规矩——每天固定子时,全开关门,一批人出、一批人入。
黑海之行,一次一天,一天一歇,成为了边关附近的特定生活模式。
平民车队和随行的边军卫兵,也都据此进行每两天一轮的换班。作为社会底层的那部分存在,最擅长的也就是这种精准如机械般的麻木,经年累月、从不动摇。
难以置信的是,因为出行时辰的交错,明明同居在一片土地上的人们,竟然会渐渐发展成两批几乎不会互相交叉的群体,比邻而居却彼此从未见过。
这种如同天方夜谭般的景象,流传到关内之地后,成为民众茶余饭后的奇谈之一。
各国州学中,也每每有以此情景为题,来行文作论的考校,称为“知卑微”。
而后,进入黑海毕业游历的吏生,往往会发觉真实所见,远比曾经所作的感慨文章更加触目惊神、不可想象,不乏见此情景而心智大乱之辈……这则被称为“明见闻”。
以上这些,从大掌柜留下的那名联络人口中,被方亦零零碎碎地挖掘整理出来。
可惜这联络人虽然办事干练,却终究只是个莽汉,方亦和他聊起来很不尽兴。嘴里没半点趣闻解闷不说,那种自己问一句,对方干巴巴地回一句的探听模式实在难受。
最后,方亦颇为不耐烦起来,只好放弃继续交流的念头,省得互相都觉得折腾。
“我下去走走,透个气。”
示意不用对方作陪,方亦独自下了车驾,心想说不准从那些平民、商贩嘴里反而能听到些有趣的见闻故事。
此刻,天光即将消逝无踪。
回返关内的人群,由打着火把的边军卫兵们护在圈内。若从高空俯视,整个队伍像一头有无数足节的长虫,沿着既定的路线蜿蜒前进。
脚下的猎道被长年累月地踩踏而寸草不存,呈现出明显有别于其他黑海区域的痕迹。
疲累的边民大多垂头木然地前行,有些甚至闭着眼睛、陷入假寐状态,却竟然不见有丝毫步伐混乱。方亦不免啧啧称奇,但也觉得郁闷,显然没什么人会有同他攀谈的兴趣。
如方亦这般清醒状态的只在少数,可以确定他们并非那些日复一日、陷于这种生活的边民。神态之间的区别明显,很容易辨别,其中一部分据方亦的判断,当是猎氏无疑。
按他之前在容氏商队中增长的见识来判断,这些应该属于兼任行商的那种孤身猎氏。他们会将在域外猎取到的材料带到边关,售卖给边军中的官商;再顺便换取一些天方之域内的商品,带回猎氏的黑海据点,赚取差价。
说到猎氏,倒是让方亦想起了大胡子一行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顺利脱身了。
出于“蚀客”的习惯,方亦本想去和这些见识更多的猎氏聊一聊,但又不好肆意横穿略显拥挤的人流、惊扰那些困顿的可怜人,便只好作罢。方亦心中安慰自己,等到进了天方之域,自然有的是增广见闻的机会。
也不知是否“蚀客”真的存在招祸特质,他刚刚冒出无聊的念头,事端便来了……
除了方亦外,比较敏锐的猎氏,也都迅速从边军坐骑的骚乱鼻息中觉察到了端倪。随即卫兵们的调动状况,验证了有情况发生。
在这之后,边民们才陆续意识到不对。
不过,到得平民察觉,卫兵们早已做出了及时的处理应对,没出什么乱子。
“少量妖魔出没,不用慌乱!”
“继续前行!扰乱队列者,按齐国律例论罪!”
几名骑手迅速在人群外奔行高喊,除了警告外,还将当下状况简要通知给无法辨明形势的平民。虽然并不全面,但是也让众人产生事态在掌控中的感受,心绪大为安定下来。
不过,如果真的是情况十分不妙,这些骑手所通知的内容也肯定会有所隐瞒,以免引发惶恐骚乱。那样反而会导致践踏伤亡、拖累周围卫兵的阵型队列。
“柳位、恭位、岱位迎敌,练过什么就干什么!”
前方摇旗,号令有条不紊地分批次传到队列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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