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远身为主人却一点开口的兴致都没有,心里满满的都是苦涩。自己此番出京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传得神乎其神的百年匪患居然就被柳轻侯这个从没上过战场的雏儿给一鼓荡平了,这样的结果让人情何以堪。
此来原是为了拖住三门直道的修建,现在却弄出了加速直道修造的结果,这回京怎么跟李侍郎交代?
佟征的脸色一点不比许明远好,此次剿匪除主帅柳轻侯外,居功最大的就是王昌龄。两人之间本就不对付,此番水涨船高之后必然愈发压不住他了,州衙里有这么个录事参军事在,身为别驾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要是早知道三门山贼如此虚有其名,当初选剿贼主帅时自己何必推让,不仅平白便宜了柳轻侯与王昌龄,还因此恶了江浩,以后夹在他二人之间真真是何苦来哉。
杨净脸上神情近乎呆滞,心底却在急剧盘算。盘算以后在硖石县的处境,盘算那件事到底要不要说。
三人各怀心事中不知沉默了多久,别驾佟征起身告辞,许明远淡淡然相送,并言自己也即将动身回京。
或许就是这句话帮助一直游移不定的杨净下了决心,起身咬牙拱手道:“二位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明远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恹恹的,“说”
“柳县不,柳轻侯此次入山剿匪之所以如此顺利,盖因他与那些山贼早有勾结”
许明远的眼神亮了,佟征猛然跨前一步,“杨净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杨净再度一咬牙,“两位大人只需将本城魏六捕来一问便知”
佟征见有了人证愈发兴奋,许明远本已亮起的眼神却黯淡下去,“他现在已将三门山贼剿了个干净,即便此前早有勾连又如何?不过是与贼匪虚与委蛇罢了,翻出此事不仅与他无损,反倒更衬出他的智勇双全。杨县尉你说的太晚了。”
“不,柳轻侯勾连的是花果山贼匪”杨净急忙摇头,“这些日子山中送回的匪徒下官审过不少,但出自于花果山的却连一个都没有,至于贼匪头目的下落更是一无所知”
“柳轻侯不是打下了花果山,这个总做不得假吧”
杨净再度摇头,“镇军兵发三门山之前花果山就已出兵相继打下了燕子崖卧虎寨,当日镇军突袭花果山总寨,与之交战的其实是守在此间的卧虎寨与燕子崖残部,花果山本众早已不知所踪”
这话让佟征身子猛然一抖,看向身侧许明远,“许员郎”
许明远望都没望他,只是紧盯着杨净,“你是说柳轻侯勾结花果山剿灭了其它山匪?”
杨净只觉许明远的眼神利的如同尖刀,饶是如此他依旧咬着牙点了点头,“非如此不足以解释柳轻候此次剿匪怎会如此顺利”,随后他一并说了当夜所见柳轻侯密会魏六之事,并详说了魏六的出身来历。
许明远负手于后绕室踱步一圈后猛地停在了杨净面前,“即刻将那魏六抓了立时就审,记住,动手的时候要小心,越少人知道越好”
杨净闻言点头就要出去办事,却被许明远给叫住,“若要你以适才所言之事指证柳轻侯,你可愿意?”
杨净闻言脸色一变,但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退步余地?
“去吧”目送杨净出房远去,许明远与佟征再度无言,只是此前的焦躁与失落已一扫而空。
许明远自忖又找到了新的交代,佟征则希望由此牵连到王昌龄,若能将他一举扳倒,而后扶植早已属意的户曹参军接任,则他这个别驾与刺史江浩之间就还有的斗。
县衙后宅中的荒唐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方才结束,柳轻侯沐浴完走出来,门外等候的梅兰竹菊个个神色古怪,每一个敢与他对视的。
柳轻侯见状干干一笑后当先走了,此时李二娘子亲自督办的接风宴想必已经准备好了。
一场接风宴吃了个多时辰,宴罢,柳轻侯已是酒意醺然,这时后宅门子前来报说县丞吉温请见。
闻听此言,素来不干涉柳轻侯公事的李二娘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回,“这吉县丞好不晓事,官人你今天才回来,纵然再大的事情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柳轻侯此时实也不愿见客,但吉温毕竟不比别人,笑着拍了拍二娘子的手后起身出去了。
两人相见后,吉温也无废话,直接说起了杨净的异动。
“你说他抓了大河客栈的掌柜魏六,此前还审了不少送回的山贼俘虏?”
吉温点头,柳轻侯的酒意一扫而空,“他在抓魏六前先去了许明远处?”
“对,待的时间还不短”
“魏六是什么人你想必已经问过了吧?”
“适才来时了解了一些。明府,有麻烦?”
“是有些麻烦”柳轻侯叹息一声,“剿匪之事已了,我本想着好生清静几日,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叹息完,柳轻侯微微阖上的眼睛猛然睁开,“杨净打发出去的那个公差招了?”
“早就招了”吉温精神一振,“怎么,现在要发动?”
柳轻候没说话,无声点点头后转身回去更衣。一柱香后再出来时身上已是官服煌煌,身后还跟着六个护卫。
柳轻侯一路直奔县狱,将要到时,吉温带人押着一个公差而至,狱中看守大门的牢子见他二人如此阵势而来既热情又惶恐。
“杨县尉呢?”
柳轻侯语调太冷,以至于牢子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在在里面审犯人”
“带路!”
狱中深处一间摆满各式刑具的暗房中,杨净正紧皱着眉头突审魏六,许明远掩着口鼻坐在他的身侧。
“魏六,你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难倒某还不知?若非有不可告人之事,柳轻侯堂堂一县之尊怎会与你漏夜易服而见?好汉不吃眼前亏,到了此刻这个地步,你还想负隅顽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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