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第七天,长春的贴身丫头狠狠哭了一鼻子,但凡有一点空闲时间都在拼命的念“阿弥陀佛”。
这一天,杨净再度到了长春处歇宿,满身的酒气,满脸的喜色。长春看着他喜意洋洋的脸真想一个耳帖子甩上去,他这神情跟满城的气氛差别太大了,也太招人恨招人烦了。
这一夜勉强敷衍过去,第二天早晨天光刚亮,长春就随着开坊的鼓声迫不及待的起了身,洗漱过后倚着窗棂往外瞧。
这是她最喜欢的姿势,瞧着瞧着长春猛然意识到以前往外瞧时都是喜欢看下面的长街,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想往城门处看,似是有什么人值得她依门盼归一般。
突兀而起的念头让长春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楼下长街上开始有了人,一大早要远行的,出门透气的,挑着担子叫卖胡饼的,领着孩子出来买吃食的,硖石城中本该最有活力的早晨却让人感觉不到热闹,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压抑。
胡饼的叫卖声没有以前的清脆嘹亮,听着无精打采的领孩子出来的妇人总是忍不住就想发火,除了那些个娃娃们,长街上的大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城门处瞅瞅,就好像自己现在这样。
哪怕只是自嘲,长春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身后杨净宿醉中的鼾声也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原来大家都在等啊。
今天是第八天了,算算时间,不管是成也好败也好活也好死也好,柳县尊也该有个准消息了,他毕竟是在为这一城一县的百姓去找路……
若有若无的压抑中一个时辰过去了,宿醉的杨净还没醒,鼾声越来越小。长春一直靠着窗子竟不觉得腿累,贴身丫头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嘴里循环往复的念着“阿弥陀佛”,若是往日必定让人听着心烦,现在却不自觉的就入了心,有种别样宁静的慰藉。
随着时间过去,小丫头念着念着眼圈儿就红了,眼瞅着眼眶子里已经凝结出泪珠时,下方长街远处的城门口方向突然起了一声喧哗,就如同石子投进了死水般的深潭,涟漪扩散,喧哗声很快就荡漾了过来。
压抑的街道一下子就活了,如同突然开沸的锅,轰轰隆隆。因是声音太大,长春反而听不清楚喧哗声里具体裹着的内容是什么,不过突然而出的预感却让她的心瞬间跳的极快。
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般心跳的感觉了,而且还是为了一个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长春没心思去分析这种感觉,突兀而起的情绪推动着她一把抓住猛然蹦起来的小丫头,“说的啥?他们在叫啥?”
小人儿耳朵尖,小丫头脸上涨红,衬的几颗俏麻子都在放光,被抓住的身子一蹿一蹿往上蹦,“柳县尊回来了,回来了!”
“一大早的瞎叫唤过什么”杨净被小丫头失神的叫声惊醒了,带着明显的起床气坐起来,并很快注意到下面非同寻常的喧闹。
事关本职,他激灵灵一下全醒了,披头散发冲到窗前,“出了何事,嗯?”
不需要小丫头回答,杨净自己就看到了答案。
下面的长街上,柳轻侯正一步步走过来。在他身前身侧与身后,无数城中百姓川涌般的钻出一个个坊区和街道,看那人头涌涌的样子,似乎硖石县城的所有人都出来了,都在向此汇聚。
杨净看着柳轻侯就这么走到了楼下不远处,看着他被城中几个坊正与乡绅耆老拦住了去路。
居高临下的视野极好,杨净看的清清楚楚,消失了七天的柳轻侯形容憔悴,人明显的黑了些,嘴唇上像是盖着两层硬壳。身上榔槺的厉害,脏就不说,关键是外袍下摆处东一个西一个明显是被荆棘勾划出的破洞太显眼了,而比这更扎眼的是他的脚上,轻便的薄底软履明显的破了两个洞,大拇脚趾头都露了出来。
这是硖石有史以来最不成个样子的县令,但尽管狼狈至此,柳轻侯憔悴的脸上精气神儿却充旺的很,昂首挺胸间有着烈烈的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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