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侯的捏着供状的手猛然一紧。大木车弩可是名副其实的重弩,装弦时需要动用绞车,箭的尾羽是精铁制成,箭出时声如雷吼。与此同时它还有个改良款,也是设在绞车上,一次能发七只箭,远达七百步,只论威力的话实打实是当今时代的兵器之王。

是谁干冒杀头抄家的风险要把这种大杀器运进长安

他们想用它干什么,居心何在

柳轻侯当即叫停了突审,将吉温与俞判官叫到外边嘱咐了几句。核心内容就是一条,在周忠的供状中盗卖官粮要与重弩事截然分开。

重弩单独成卷,从现在开始,非经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得接触周忠,更绝对不能阅看那份关于重弩的卷子。

“俞判官,周忠接下来的审讯就交由你负责,务必把他知道的都问干净,时间上最好抓紧些。吉判官你现在就去审那个王焊,从他那里探探看能不能摸出些重弩的消息,时间上也要抓紧”

俞判官脸色凝重的点头去了,吉温也要走,柳轻侯叫住了他,略一沉吟后道“周忠已经心神崩溃,王焊与他不同,若需用刑的话就用上”

“怎么这么急”

柳轻侯没直接回答他,左右看看确定周遭无人后方才低声道“洛阳含嘉仓令乃太子东宫出来的老人儿”

吉温脸色变的比俞判官更凝重,不过遍布血丝的眼睛里也能看到兴奋的光芒闪动,隐隐然如一只发现了大猎物的恶狼,“监察是想尽快突审完毕后把人转移走”

“是啊。那些可是重弩,而重弩可是在扬州上的船,周忠出事的消息现在必定已经传扬开,不怕一万,就怕”

正在这时,院中高大的乌桕树上突然传出一声夜枭的鸣叫,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柳轻侯与吉温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快去,非常时期,小心戒备”

吉温一溜小跑的去了,柳轻侯抬头看了看乌桕树,柳寒光悄无声息从树上溜了下来,“方才有人窥伺,被我惊走了,不过这应当只是个探路的”

“能看出对方的来路吗”

柳寒光摇摇头,暗夜中的他全身紧绷,这是柳轻侯自与他相识以来从未见过的样子。

“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时辰,赶紧换个窝子,要快”柳寒光撂下这句话转身三两步之间就上了墙,又几个纵跃后隐身到了屋脊的暗影中消失不见。

柳轻侯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暗沉沉的天色,整个人都有些发怔,我靠,老子特么的穿的可是盛世,盛世上演这种戏码,搞你大爷呀。

心里疯狂吐槽,身上伴随的是肾上腺激素狂飙,刹那间柳轻侯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就连此前那一班衙役送回周忠后的回衙复命都引起了他极大联想。

虽然之前遭遇过几次袭杀,但那来的都突然,望海楼那次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提前预警的反而让他刹那间有些手足无措了,毕竟后世加穿越至今都只是个普通人,搞毛线哪

不行不行,这样不对

任紧张的情绪稍稍释放之后,柳轻侯约束住不合时宜纷飞的思绪强令自己镇静下来,而后快步动了起来。

这处院落左手处乃是州学所在,占地面积很是不小,晚上在此看守的是个终生未娶的老鳏夫。

老人觉少,睡的也轻,隐隐约约间听着明伦堂那边似乎有动静儿,责任心极强的老鳏夫不惧冬日严寒起了身,披着厚棉衣随手抓起身边的小锣前往查看。

这一看却把他吓了一大跳,大半夜的,明伦堂后的院墙上却搭起了梯子,一个人正在晦暗的月色下翻墙而过。

老鳏夫惊的嘴都半张了,提起手中守夜人必备的惊闻锣就准备敲,然则不等他敲响,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抢走了他的锣槌。

老鳏夫看着面前鬼一样突然出现的暗影,半张的嘴里咯咯几声后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别伤人性命”柳轻侯极力压低的声音传来。

柳寒光放下被他急时扶住的老鳏夫,“他自己晕的”说完,身影几个纵跃就到了梯子处,在柳轻侯“别慌,这是我护卫”的低声提醒中翻墙而过。

很快,周身被绑死,嘴上也被堵住的周忠与王焊就被送了过来,吉温等人翻墙的速度也明显加快,当所有人都过来后,处理了梯子的柳寒光再度消失在了屋脊的暗影中。

柳轻侯合着吉温等人将周忠、王焊并那个老鳏夫抬进宽大的州学明伦堂后身上的内裳已经被汗湿透了,只是这时众人说话都屏着气息,哪里还能生火取暖。

又冷又紧张的熬了两盏茶功夫,就在俞判官低声斥骂扬州简直是无法无天的蛮荒之地时,几响尖锐的破空声从一墙之隔的夜空中传来。

这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却极强。支使吏李峰脱口而出道“这是弓箭,听声音像是格弓射出来的”

说完也不等柳轻侯发问,他自低声解释道“职下以前想投身军伍,虽然最终为老母所阻,但在弓箭骑术上下过些功夫”

柳轻侯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时躺在地上的王焊开始跟个泥鳅似的扭来扭去,柳轻侯起身直接一脚踢在他头上。

泥鳅顿时老实了。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一声高喝,“别与他缠斗,发火箭把屋里人逼出来”

箭支破空声大作,也不知他们用的火箭是个什么材质,墙那头很快就起了火,隔着墙在这边的明伦堂中都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火光。

明伦堂中更安静了,俞判官与那两支使吏一脸的不敢置信,趁着夜色来杀人灭口已经很不得了了,这帮子贼人居然还敢用箭放火,这里可是扬州城内啊,贼人居然敢在夜里放火箭,这得胆大及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

从不敢置信中缓过来之后,他们看向柳轻侯的眼神就全是感激,多亏刚才听了柳监察的翻了个墙,若是按他们的想法出院子上街,现在只怕早被钉死在长街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外边传来慌乱的“走水”的喧叫声时,柳轻侯起身推开一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了看,乱糟糟的声音更大了,但被火势燎亮的夜空中什么都看不到。

当外间水龙队抵达的声音传来时,柳轻侯与众人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今晚算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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