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继宗是个场面高手,目睹此状,顿时顺势清咳两声道:“诸生既已低头受教,还请状元郎登坛**,为我扬州士子开示策论之道,以助彼辈科考路上青云万里”

说完,卢继宗朝士子群中点了两个眼色,当即便有人宏声道:“请状元郎开坛赐讲”

这几人一领头,诸生随之俯身拱手,齐道:“请状元郎开坛赐讲”

玉娘与萧五娘子此时早已避往一旁,顺着众士子们拱手的方向看去,就见那年纪轻轻的状元郎端立楼中,身姿挺拔,望之居然真有几分宗师气度。

柳轻候对这样的场面毫无预料,不过为此次文会提前也做了准备,既然总是要讲讲的,那就讲吧。

正准备说说心得体会时望海楼外忽然传来一片鼓吹之声,声音既热闹且杂,一下子就将诸生的目光吸引过去。

柳轻候跟着卢继宗走到窗边向外看,前面水面上正驶过来一片花船,鼓吹之声就是从船上传出来的。或许是冬日天冷的缘故,花船上的轻纱都换成了厚厚的帷布,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

看到花船并不吃惊,扬州城内水多桥多,别具江南风情的花船自然也多。身侧卢继宗笑声道:“船走的好快!还是这些个歌儿舞女鼻子灵,只可惜今天注定是要空跑一回了”

花船确实走的快,一会儿的功夫就靠了岸,水边距离望海楼已经很近。众多士子看着花船,谑笑着猜测第一个露面阿姑的容貌到底是美还是丑。

众人注目中,那些花船全部靠岸完毕,帘子几乎同时掀开,只不过从里面蹿出来的既不是女子,更说不上美,而是一条条彪形大汉,脸上覆着面巾,甫一上岸便齐刷刷抽出腰间刀剑冲过来。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脸上谑笑未散的士子们先是愕然,继而大恐,随后大哗,一片“贼人来了”的惊叫声中四散着乱奔,不过没跑出几步就被人撵兔子似的逼了回来,手脚慢的屁股上也不知挨了多少踹。

“园子里也有贼人”逃回的士子一边叫一边拼命往望海楼中挤,当船上的贼人们围过来时,所有的士子都退进了望海楼,藏在园子里贼人也都现了身,不过四五人而已,蒙面操刀看着甚是吓人。

朗朗乾坤,升平世界,怎么他娘的又出这事儿!

柳轻候经历这种险情已不止一次,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的也最快,看到外面并无士子被杀乃至受伤后,稍稍松了口气,回头就去找柳寒光,待看到他就跟着身边后心也就定了下来。

心中一定马上去找卢继宗。这些乘着花船突然而至的贼人是什么来历?下面的事情该怎么办?终究还是得他这个地方官出面处理。

卢继宗就在他身边,但脸上却是一片惨白,看他这大受惊吓的样子,怕是手要不扶着墙的话连站都站不稳了。

柳轻候见状眉头皱了起来,这些贼人没有杀人,也没有伤人,分明是别有所图,既然如此就得有人出面去谈,只是就卢继宗这样子还怎么谈?然则不指望他,还能指望谁?

此时贼人们已将望海楼团团围定,一个领头模样的蒙面汉子上前两步扬起手中长刀虚劈了两下,顿时引得楼中士子们一片惊呼,贼人们见状肆意大笑。

贼人头子一路走到望海楼前手执长刀叫道:“楼中的人都听着,如今你们已是瓮中之鳖。恨天盟办事,规矩你们当也听说过,我叫到名字的自己乖乖出来,别给耶耶找事,也别拿自己的小命作玩笑耍子”

贼人头子吆喝了一句后开始叫名字,随即柳轻侯就看到了让他无比惊讶的一幕,士子们之中居然真的有人开始往外走了,叫一个走一个简直听话极了。

这诡异的一幕让柳轻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开什么玩笑!暂且放过卢继宗伸手一把抓住旁边往外走的一个士子,“他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这士子长的富富态态,锦衣华服的,被柳轻侯抓住后脸上发急不断往外挣,“监察大人快放我走,出去的晚了可是要命啊。李兄,你帮我解释解释”

口中说着,华服士子愣是生生掰开柳轻候的手指出去了,挤过人群一路小跑,唯恐耽搁了。

被他称为“李兄”的士子语速极快的解释了几句。恨天盟是活跃在江淮间的一帮贼匪,不过这帮贼匪挺讲规矩。

譬如今天这样的绑肉票,凡其点名的都是广有家财的富户,绑了之后开的赎金价格一般也不离谱,肉疼肯定是难免,但也不至于家里就伤筋动骨。只要按数给了钱,人保证平平安安放回来,不遭罪、不吃苦、不打不骂,整个过程就跟商贾贸易似的和气生财。

但反过来若是坏了他们的规矩,那给多少钱都没用,就等着收尸吧。

柳轻候听完怒道:“荒唐!司马大人,我等既然在此,就不能任由他们把人带走,否则朝廷和扬州州衙颜面何存?”

这话提醒的意味已经很明显,咱们可是官儿啊,即便救不回那几个富家子弟,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总得做点儿什么,否则后面怎么交代,还不得让人说死?

总之就是不能坐视。

“贤弟所言甚是,只是,只是愚兄胸口实在绞痛的厉害,委实是动不得了”卢继宗口中说着,手已经按上了胸口。

柳轻候见他脸色发白,嘴唇泛青,瞅着倒也不像作伪。正在这时,楼外那贼匪头子的声音复又响起,“第二件事,楼中的狗官都出来给耶耶们看看”

今天楼中官员的数量不算少,都是随着卢继宗来给文会捧场的,闻言众皆色变,目光都集中到了卢继宗身上,他是品秩最高的司马,要拿主意得他拿,要出去也得他先出去。

卢继宗猛地一哆嗦,抓着柳轻候的手凉的吓人,“贤弟,万万不能出去啊,恨天盟这起子贼对官儿可是能下狠手的”

柳轻候这时才注意到之前一直没注意到的细节,“恨天盟?”

“对,这都是一帮水寇和私盐贩子,咱们真要出去落到他们手上能有什么好下场?”

外面贼匪头子分明是在算计着时间,冷笑声道:“你们不出来,耶耶们可就要进去了,到那时刀剑无眼可都是你们的罪孽”

此言一出,几乎楼中所有士子们的眼神都着落到了卢继宗、柳轻候等人身上。

柳轻候没理会楼外贼匪的叫嚣,他正看着柳寒光,柳寒光在他的灼灼目光下扭着脸偏到了一边。

他虽没说话,但有这个动作就足够了。恰恰就在楼外众贼鼓噪着往楼里涌时,柳轻候一扯柳寒光厉声喝道:“闭嘴,本官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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