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再像以前只是埋首书房书案,偶尔出来参加参加文会诗会的那种读书备考肯定是不行了。
讨论至此,刚才言说有堂兄在国子监的士子更直言这已是西京长安士林开始流行的风尚,眼瞅着还有不到八个月就是明年的科考之期,诸位同窗实已无犹豫狐疑的时间,否则就是自毁前程。
说着说着,这帮子越来越兴奋的居然就在这里号召结社。这节奏跳跃之大简直让柳轻侯都有些瞠目结舌。
他知道古代读书人结社之风源远流长,譬如东晋之“白莲社”、宋之“江西诗社”、元之“壶山文社”,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还搞过“九老社”呢,但问题是人家那结社都是跟诗、文有关,这里号召的却是柳策社。
社聚时不论诗、不论文,只论策论,号召中的柳策社以策论为宗纲,以柳无花两次科考中的策论为范文热火朝天的议论中,这个还在号召中的柳策社甚至连名字都出来了,奇葩的居然叫“无花社”
“花”“华”通假,花者华也,取名无花正是要秉持柳无花策论范式之精义,即:不尚浮华,关注实务不求文采风流,惟愿于国有益。
年轻士子们的热情把屋里弄的闹哄哄的,柳轻侯却在这时走了神儿。这不对啊,这虽然说法不一样,但不就是中唐元白诗派“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的主张嘛,怎么
元白诗派的这个主张曾经号召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新乐府运动,极为深远的影响到了中国古典诗歌史的发展。影响这么大,且是要在几十年后才出现的文学运动现在提前萌芽了,这可怎么整?
他正自走神的时候,仆婢们流水般的端着托盘开始上酒上菜,寿宴开始了。
酒菜依旧没能堵住这些因为年轻而热情过分的士子们,边吃边议论间,终究还是有不喜欢柳无花策论的士子们受不了聒噪。但鉴于前面吴生之前车,这回不再提策论的事情,话头一扯扯到了前些时在西京长安方兴未艾的话题。
吏治与文学之争“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与“文章不足以经国,实干方能兴邦”之争。
这个话题一起,寿宴很快变成了辩论会,筷子你来我往的在空中比划个不停,谁也别想说服谁,谁也说服不了谁。
柳轻侯该吃吃,该喝喝,听着他们的辩论时唯一可堪安慰的是洛阳士林实在要比长安士林对自己友好度更高,就为这个话题他在长安士林可被人骂惨了,没想到在东都洛阳还有不少支持者。
如此看来,世间还是有公道的嘛,吾心甚慰。
可惜,这欣慰持续的时间也很短。因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年轻气盛的士子们的论战就开始升级了,相互攻击的弹药也超越了主张本身,直至把地图炮都搬出来了。
柳轻侯这个时候才赫然发现所谓的城市心结可不仅仅只在后世,只在成都与重庆,北京与上海之间才有,一千三百年前的洛阳与长安之间早就有了,而且还很重。
听着一帮子年轻士子这边说长安士林怎么怎么品评无花,那边说你这么喜欢长安士林那还住洛阳干吗?有本事走啊!这真真是让人无语。
两边地图炮轰来轰去轰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寿星公来巡场陪酒了。
李清仕跟其兄长的很像,无论是相貌、身形都是如此,所差者就是后天涵蕴出的风仪而已。以他的身份到这里自然不可能一一作陪,跟后世一样共同三举樽而已。
三巡意思到,李清仕笑问道:“老远就听到尔等这里闹腾的厉害,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当即就有士子说了对柳轻侯策论的评价问题。
李清仕听完毫不犹豫的支持了支持柳策的一派。
柳轻侯闻言暗自一笑,他明白李清仕的想法,这也绝不是李清仕对他多有好感,而是他身为洛阳令,辖下每年科考有没有进士科新进士?有几个?这数据在吏部考功的文治一项中占比极重,他不能不重视,也不能不鼓励。
归根结底,只要考试选拔的制度还在,其指挥棒的作用就永远都在,无论是现在还是一千三百年后。
一念至此,柳轻侯隐隐有种预感,柳策恐怕都要大兴了,除非是科考本身发生变化,否则只怕谁也挡不住这股风势,那怕是他这个柳策的始作俑者自己。
预感到这个之后,对于宴前“怎么整”的想法也就自然而然消散了。爱怎么整怎么整,读书人关注现实关心民生疾苦总不是什么坏事再则,唐朝又是封建王朝史上唯一一个没有文字狱的时代,既然没政治风险那还怕啥?
他边想着这个,边往李清仕身后瞅,瞅来瞅去也没见着二娘子。再一想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别说二娘子只是李清仕的侄女,即便就是亲闺女,也没有现在跟着一起抛头露面陪酒的道理。
只是如此以来该怎么与她见面呢?难倒要亮明身份,只是前面没亮,后面反倒有些不好亮了。
心中正想着这事儿,李清仕把问题给解决了。
李清仕陪完酒勉励士子们好生研读柳策后,刻意点了几个士子让他们宴后留一留,言说有一子侄辈亦是今天生日,晚上有不少宗族亲朋家的子弟过来要给她热闹热闹,让这几个被点名的士子做做帮闲。
柳轻侯一听心中大定,虽然你没点我,但今晚这帮闲我可做定了。
他在看着找李二娘子的时候,李二娘子找他的心更迫切。只是任她转遍了主进每间房子每张席面,甚至还找理由转遍了二进的每间房每张席面却依旧没见着柳轻侯。
二娘子犹自不甘心之下重又走了一遍,越转身上带着的寿宴喜气越少,越走心中越凉,及至第二遍转完时心中已是冰冷一片。
至于三进、四进根本无需找,一个堂堂状元郎还能坐到那里去?
心中冰冷的失望让二娘子心里扯着扯着疼,勉强坚持到寿宴结束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以身体不适为由匆匆给婶娘说了一声后,她便回了自己独居的院落。
人才刚刚转过寿宴正堂的屏风还没走到后门口,素来被父亲称道为沉稳大气,漕船上两度遇险时都没有红过眼圈的二娘子已是鼻间猛然一酸,酸涩的眼角流下大串眼泪。
自记事以来,这是她最难受的生日,不,是最最难受的一天,难受到自己都能感觉到心已经碎了,暗无天日,了无生趣!
二娘子在寿宴后无比心碎,柳轻侯则厚着脸皮承受异样眼光的注视。
寿宴结束,士子们约定好讨论柳策社建立的时间地点后纷纷散去,柳轻侯则跟那几个晚上要帮闲的士子一样留了下来。这让那几个士子有些困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对视着,虽没有出声,眼神里却都是一句话,“他是谁呀,李明府留的人里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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