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金光门外,渭水河畔,漕渠码头。陈白眼蹲在船屁股阴凉处百无聊奈的搓着身上的水锈,尽管他自己也知道根本搓不掉,但他就是忍不住。
陈白眼很烦躁,自打去年二月离家上漕船到淮南道治所扬州集中,四月走完淮河进入汴河,七月初到达汴河与黄河交接处的河口时正逢黄河涨水季节,一等就到了九月大河里水才落,由此入黄河转洛水直至洛阳。
按以往的惯例只需将漕船上的粮食送到东都洛阳的含嘉仓,这趟历时将近一年的漕运就算结束了。但这次也不知怎么了,船到洛阳却不让停,非得让把粮食送到西京长安才成。
官字两张口是犟不赢的,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行船重入大河,驶向鬼门关一般的硖石三门砥柱峰,全仗河神保佑以及船老大病周处出色的操舟能力,漕船顺利过了鬼门关,又穿过那一片片险滩。
陈白眼抓了一路的心刚刚放下来,还没能畅快的大笑几声就变成了愁眉苦脸。
狗日的渭水太枯了,愣是走不了船,只能再等。一等又是一个多月,当最终由渭水入漕渠将漕粮送到长安地头,距离去年二月从扬州启程已是一年四个月过去了。
陈白眼回顾到这儿,搓水锈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的同时朝着长安城狠狠啐了一口,“自江南运来的每一石漕粮里都带着血,缠着冤魂,入娘的吃吧,吃死你们”
骂了一回,陈白眼也没松快多少,反倒是头顶树上吱吱喳喳的蝉鸣声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不时抬头往码头远处看看希望能招揽到几个到淮南的长程豪客或是大宗些的货运。
原本一年的船期生生拖到了一年四个月,多出四个月时间的同时也就多出了四个月的钱粮花销,回程若是不能在运费上补补窟窿,别说回去给浑家和孩子带点儿啥,就是顺利回家都够呛。
只是这大热的伏天谁又愿意远行?眼瞅这已经耗了十来天,还要耗多久又有谁知道?
头顶的蝉鸣声愈发聒噪的厉害了,陈白眼猛地一个跨步跳下船,捡起一块石头向树上砸去,“入娘的,让你叫,叫!”
石头没砸着蝉,却好悬砸到一行正走过来的人身上。
“兀那汉子,怎么不长眼睛乱扔石头?”
陈白眼心烦意乱的就要反唇骂回去时,抬头看清楚对面那人,本已到了嘴边上的污秽之语又吞了回去。
对面那一行人中领头儿的居然是个手中挽着一支竹萧的僧人,其人看面相不过十七八左右,留着行脚头陀常见的短发,颀长的身量穿着一身不知什么料子制成的玉色僧衣,极其清俊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灵动慧黠。
“好俊的和尚!”
陈白眼心底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刚刚在远处时还不觉得,也因他们看着不像要坐船的远行客就没多留意,却没料到走近之后却是这么风流。对,就是风流,扬州城中那些读书人最喜欢用的词儿。
这僧人比容貌更出色的其实是他身上那股子陈白眼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譬如就在此时,渭水之上一阵河风吹来,拂动僧人的衣袂,其人飘飘轻举间似欲乘风而去,目睹如此之出尘飘逸,久在江湖之间厮混论胆气论嘴上骂人功夫从不输人的陈白眼愣是舌头打绊的有些骂不出口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