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小爷的人,岂容他人觊觎    “今日的课业就教到这里。休沐回来我会抽查一些人的。”    钟毓的学生大多是少年,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仅仅六岁。一听到钟毓要抽查学业,都不约而同哀鸿一片。    钟毓对着他们这样,无奈地摇头,拿着书走出了学堂。    钟毓并没有回屋子,而是走出了学院,匆匆往山脚的街市而去。她走得有些狼狈,步子凌乱,就瞧见前边有一群人围在那里,连忙冲进去。    “掌柜,我原先要的白糖莲子酥可有在啊?”    珍馐楼的掌柜笑着点头,转过身便拿出了一个纹着金色凤凰的精致黒木食盒,小心翼翼地递给钟毓。    “有呢,给您留着呢。珍馐楼只要收下客人的银两就会尽力帮您留着的。”    钟毓当着掌柜的面,打开了那精致黒木食盒。    食盒很大,但里面却很小,中间放着六块糕点。糕点上面撒着点点似雪花的白色。这便是白糖莲子酥。    就这么小的几块,花去了钟毓许多功夫。别看这模样不出众,却是在嵊县最受人热捧的糕点,每日只出炉十笼,一笼就十二块,卖完了就要等明日了。买这几块白糖莲子酥还要早早来排队才能买到。    而且,这么一盒糕点,就要去了钟毓半个月的工钱,叫钟毓心疼不已。    五两银子,放在他们村里,可以养活一家人十二口人一两年了。若在嵊县的话,则可以一年或者半年左右。    但是,没办法,鬼爷喜欢吃这金贵的东西。    钟毓捧着这香味缭绕的金贵糕点,一路告诉自己。    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是鬼爷喜欢吃就好了。    谁叫她惹鬼爷生气了。    鬼爷一生气的后果便是,连接着几日不理她,也不出现在她面前。    钟毓匆匆忙忙离开了荣云学院,回来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她急忙回到自己的屋子,打开房门,捧着手中的白糖莲子酥,唯恐他人听见,小声小声地喊道。    “鬼爷,我买了您最爱的白糖莲子酥,你快快出来哦,不然等下凉了。”    然而,空荡的屋子里没有传出任何声响。    钟毓不死心,又喊了一遍。    她捧着食盒,绕过屏风,看向床榻。    床榻无鬼爷一贯慵懒无骨头的身影,只有那二十二本小人书扔在床上。    钟毓愣了下,倒有些失落。    她恍惚地在床边坐下。    她倒是没想到鬼爷真正生气的时候会如此可怕。    扳指一算,她来到荣云学院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她与鬼爷相处也相安无事。休沐的时候,她便带鬼爷到山脚下的街市找各种吃的,玩的,还有找鬼爷最喜欢的小人书。    光是小人书,就花去了钟毓几两银子。    上课的时候,鬼爷会与她的学生坐在一块,听着她讲课,学着学生摇头晃脑地背书。有的时候会捉弄学生还有她。    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偏偏拿鬼爷没办法。    那段日子,他们相处得挺愉快的。    然而,在五日前,她因为一件事而与鬼爷吵架了。    五日前,她出门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他人,正是鬼爷的兄长。当时鬼爷并没有出门,而是指使她去街市帮他买白糖莲子酥,她与鬼爷的兄长聊了几句,方才知晓这人是打算在嵊县住一段日子。    她遇见鬼爷的兄长时,是鬼爷兄长来嵊县的第二天。    与小厮走散,又人生地不熟,正烦恼着。    钟毓见他可怜,又思及是鬼爷的亲人,见他又一整日未进食,便与他到嵊县的酒楼吃东西。在酒楼里,鬼爷的兄长问钟毓她手上提的是什么东西。    钟毓打开了食盒,给鬼爷的兄长说了这东西,并邀请了他品尝。    鬼爷的兄长也对着白糖莲子酥赞不绝口,打算明日带小厮去买一盒。    钟毓想到自己拿到这糕点的情况,不忍他在人群中排队,便将那盒莲子酥送给了他。    之后,她还送鬼爷的兄长回家去。    等钟毓回到荣云书院时,已是天黑了。    当钟毓推开房门时,鬼爷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桌子上的蜡烛。    在鬼爷面前的桌子,上面还摆了几盘菜,还有两碗面。    见她回来,鬼爷立刻朝她看过来,笑道。    “你终于回来了啊。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钟毓想了想,摇摇头。    “不知。”    钟毓刚准备拿起筷子,吃面时,手却被鬼爷抓住。    “怎么了?”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鬼爷。    鬼爷却朝她伸出手。    “我的白糖莲子酥呢?你不是去买了吗?”    钟毓一听,连忙喊糟糕。    她送人送得爽快,倒是忘记了初衷,初衷是为了买给鬼爷的。    鬼爷却仍是一脸笑意。    “故意藏起来,让小爷找是吗?”    鬼爷左看看她,右瞧瞧她,却没发现食盒的踪影。    钟毓尴尬地摸着头,解释道。    “我买了,但是送给别人了,明日再买给你吧。”眼见鬼爷似乎要哭的模样,钟毓连忙说道。    “买两盒给你,或者是你喜欢的蓝田玉佩?”    本来瘪着嘴准备做状要哭的人,听到这话,立刻喜笑颜开了。    “算你识相。那就先饶过你这回。不过,你是送给谁了?你不是挺心疼银子的吗?”    鬼爷虽没心没肺,也知道白糖莲子酥价格不菲。所以偶尔才会让钟毓买上一回。    钟毓连忙说道。    “我遇见你哥了,他也搬来嵊县了,看样子不会回去了。”    钟毓将当时的情况一一告诉了鬼爷。原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了。    谁料,鬼爷下一刻便变脸了。    笑容消失了,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他来嵊县了?你居然把我喜欢的东西送给他了!”    钟毓还想说什么,鬼爷却一挥手,便将桌上的东西都打翻了。    “既然他来了,看来我的生辰你也是无心为我祝贺了。那就别吃了!”    鬼爷似乎很生气,那双美目渐渐流出了血水,那模样与钟毓当初见到的郭晏熙无两样。    还未等钟毓解释,鬼爷的身影便消失在她的屋子里。    从那过后,已是五日了。    这五日来,钟毓都没有再见过鬼爷。    这五日来,钟毓不断地自我反省。    她纳闷地想了想,也搞不清鬼爷因为什么而生气。若是因为讨厌他的哥哥,那她下次不送便是了。    钟毓没想出个头绪,只得伸手将鬼爷那二十二本荒谬的小人书又拿在手上,看了看那书名,又一一放回去。    这是鬼爷消失的五日来,她养成的习惯了,仿佛这样就能见到鬼爷一样。    休沐的荣云学院少了许多人,变得有些空旷。    钟毓在屋子里看了很久的书,察觉饿意之时,已经是天黑了。钟毓出门到荣云学院的食肆里用晚饭。    她提着灯笼,刚要出门时,便碰见了同样走出屋子的林举人。    林举人是武生,比钟毓大些岁数,但对科举志不在上面,娶了夫郎后便到荣云书院教学生了,是负责荣云学院的骑射科。    “你要出门?”    林举人拿着蜡烛,先开口道。    钟毓尴尬地笑道。    “我饿了,准备去食肆用饭。”    “这样啊,一起啊,我也是呢。”    林举人的夫郎也在荣云书院里住着,但据林举人说是生病了,所以这段日子林举人都是拿饭回到屋子吃的。    若不是钟毓今日晚出门,倒不会碰见林举人了。    钟毓与林举人结伴往食肆而去。    路上,经过回廊时,钟毓又见到了穿黄衫的男子。他还是坐在回廊上看着远处。    远处依旧是那个假山。    钟毓之前问过管事,也才知晓荣云书院确实有男子做师傅,但只是负责外出,到官家公子的府邸教学罢了。    钟毓还没开口,这次那个男子已经转过头看向她了。    钟毓瞧了两次的侧脸,这次终于让她见到了正脸。    这是一张平淡无奇,却显得温柔无害的脸孔。    正脸比侧脸逊色多了,钟毓也算是明白为何他总用侧脸对人了。    钟毓还没开口,却见他柔柔地勾起嘴角,笑道。    “可是去澡堂?”    钟毓觉得这话有些唐突,但也习惯了鬼爷的用词,这时倒很快便不介意了。她连忙笑着摇头。    “非也,是去用饭而已。”    然而,她这话一出,旁边的林举人却是狠狠撞了下钟毓的胳膊。    钟毓吃痛地看林举人,这想问为何要撞她,然而她抬头看向林举人,却见林举人一脸吃惊。    “钟举人,你在与谁说话?”    林举人的话尾甚至带着颤抖。    “你可别吓我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胆小的,经常因为这点被我夫郎笑话的。”    林举人一哆嗦,倒是什么都向钟毓抖了出来。    钟毓一愣。    手指向前方的回廊。    她不正是与前面的人说话吗?    钟毓疑惑地朝那男子再次抬眼望去,却见前面男子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由最初的温柔渐渐变得阴冷。    “看来,就只有你看得见我了。”    钟毓还没说话,男子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慢慢地变黑,变青。皮肤慢慢变化,却是钟毓越来越熟悉的。    那是死人的青白色。    满满的黑色死气绕着男子的额头渐渐密布整张脸,甚至是男子露出衣衫的胳膊。    那双眼睛渐渐变得浑浊。    钟毓再定睛望去,那张无法直视的脸已经近在咫尺。那张脸贴在她面前,身形却在两步之外。    钟毓冷汗直流,眼睛瞥了下地面的黑影。    娘啊。    为何只有她的身影。    林举人呢?    钟毓浑身动弹不得,身体千金重,却是这鬼物将整个尸体的重量压制在她身上。她连喊叫都无法喊出声,只有眼珠子能动弹。    贴在她面前的五官皮肤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尸虫。那通红的眼珠子不断地往外坠,钟毓甚至能瞧见他眼珠里的尸虫从左眼眶爬到右眼眶。    钟毓这会是完全感觉不到饿意了,她已经饱了,甚至想吐了。    她莫名地想起鬼爷之前给她做的炒面了。    把面炒得像弯弯曲曲的虫子,也只有鬼爷能做到了。    想起这个,她又想到了鬼爷。    不过是五日时间而已,她居然很想念鬼爷了。    该在的时候不在,不在的时候又老是在。    她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霉,鬼物老是找上她,而且还一个比一个恶心。    “小娘子,你真好,看起来很体贴人呢。你老是在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呢?”    顶着一张无法直视的脸问她好看不。    钟毓简直欲哭无泪。    这个问题就好比鬼爷拉长了脖子问她他好看不。    能好看到哪里去啊。    正常人都比这个来得好看好吗?    钟毓说不了话,手一直在抖。    她的嘴巴已经有东西进去了,是一条尸虫。她想要吐出来,舌头却动不了,嘴巴被迫张得很大。那鬼物的舌头带着一堆满满的白色尸虫,慢慢地伸进她嘴巴里。    钟毓五脏六腑难受得很,翻江倒海。    心想,这下她完蛋了。    “呦,这么丑还敢觊觎小爷的人?你算哪根葱!”    这话轻飘飘地传来,钟毓定睛望去,鬼爷的身影出现在鬼物的身后。    钟毓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脱离了鬼物的桎梏,取而代之的是鬼爷出现她面前。    那鬼物的脖子被鬼爷掐着,鬼爷背对着钟毓,钟毓看不见鬼爷的神情,却能感受来自鬼爷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鬼爷生气了,而且是天大的怒意。    钟毓的身体仍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鬼爷三两下便将鬼物的脖子捏爆了,一堆墨汁喷洒而出。钟毓躲闪不及,衣服全被喷到了。    鬼爷没有就此放过那鬼物,接着将鬼爷的四肢全打断,直接在钟毓面前生吞了鬼物。    钟毓的嘴巴立刻张大,眼睛瞪大。    “好你个钟毓,叫你别采路边的野花,你就是不听话。看你这副鬼样子,真是活该!”    鬼爷收拾完鬼物,带着冷笑,转向钟毓。    钟毓再也忍不住,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她还想跟鬼爷说件事。    能否下次转身的时候,别整一副吊死鬼的模样。殊不知,鬼爷的鬼样比任何鬼物还吓到她。    鬼爷瞧着晕在地上的女人,没好气地冷哼。    “小爷就是故意不给你好脸色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样对小爷!”    ……    钟毓醒来时,天还是黑的。    她浑身疼痛,特别是嘴巴被什么东西烧过一样,火辣辣地发疼。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钟毓听到有动静,转头看向那声音之处。    有一个黑影,背对着钟毓,坐在长凳子上,上身趴靠在桌子上,正发出”吸吸”的声音,似乎在吃什么,吃得津津有味。    钟毓再看了一眼那凳子下。    凳子下没有腿。    钟毓眼睛直瞪大,再次定睛望去,那人只有半个上身,下/身完全不存在的。    正要晕过去,却听见那黑影道。    “醒了吗?”    声音是熟悉的,鬼爷的声音。    钟毓忍住了惧意,正要咧嘴笑道,却见鬼爷已经到了她身前。    钟毓嘴角的笑容凝固住了。鬼爷一脸白色的东西,似乎是尸虫。钟毓想到晕倒前那鬼物脸上还有舌头上的扭来扭去的白色尸虫,加上鬼爷又伸长了脖子,头颅在钟毓的床榻前,身形还坐在椅子上。    “你嘴巴疼吗?”    钟毓却是回答不了他的话,已经又晕了过去。    鬼爷拿着蜡烛,一脸莫名其妙。    他就吃个白糖莲子酥,懒得点蜡烛了,只能抹黑吃了。吃个白糖莲子酥也够烦的,沾得他满脸糯米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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