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到了国家局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计算器这种东西,太方便了
女:比咱爷爷的算盘还方便?
男:当然了,不用学,就能用。
女:我也能用?
男:当然了,认识数字就能用。
——1963年1月
长大后的甄多余,总用一句话形容我——算盘脑袋。
这可不是什么褒义词,主要用来讽刺我算账算得太清,尤其是对男人的账算得更清,一点儿也不懂得什么叫做难得糊涂。
另外他这么称呼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小学时惟一一次得100分,就是珠算课,打算盘绝对是我的拿手好戏。黄绍伊说这是遗传,因为从他爷爷那辈儿起,家里无论男女,各个打得一手好算盘。
但我很清楚这不完全靠基因,还靠葛老师,因为她在学前班就开了珠算课,一群大字不识的孩子在升入一年级之前都能熟练地背出什么“三下五除二”、“七进六退一”。直到今天我还喜欢拿出我家家传的铜算盘打上几十分钟,据说这样可以预防老年痴呆。
这铜算盘可是我家的传家宝,除了死沉以外全是优点,虽已跨越百年,可珠子和梁档依然锃亮,四个边框上龙凤呈祥的浮雕惟妙惟肖。听黄绍伊说,这是他爷爷传下来的,可以追溯到清朝。但他好像对这个宝贝并没太在意,一直把它放在书房的书架上,每日用柔软的干布擦两下罢了。
我从一两岁开始就喜欢摆弄它,开始是单纯听声,后来知道拨弄着算盘珠子数数,我最早学会5以内的加减法就是通过算盘。所以,当葛老师告诉我们要开珠算课时,我还是有几分小激动的。
头天晚上,黄绍伊就把那铜算盘从书架上拿下来,用蓝色尼龙兜装好,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丢了。还捎带着给我讲了一个关于我爷爷的爷爷与这个算盘的故事。
那时候,老家的花生油作坊正红火着,到什么程度呢?如果我爷爷的爸爸没有抽大烟,那今天走出山东、飞向全世界的就不是鲁花,而是我家的黄记花生油了。
那是清朝末年,我爷爷的爷爷独创了花生油7步压榨法,比现在的5步压榨还多了两道,选用出油率最高的海阳油豆,榨过7道后残留的油饼还喷香四溢。
为了证明自己家的花生油好吃,我爷爷的爷爷在油坊门口架了一口大锅,倒上当天出的油,炸上一大锅糖麻花,只要打门口经过的人都耐不住那喷香的诱惑,先买上一根刚出锅的麻花边走边吃,再打上5斤花生油回家享用。
一来二去,黄记油坊名声远播,就连打此路过的青岛烟台的客人都会在我家的油坊里打了油再回家。
那个铜算盘就被摆在油锅旁边,终日被花生油润着才有了这经久不变的光亮,从来没有生过铜绿。
可后来到了我爷爷的爸爸那代,因为抽大烟拜了家,临死前连铜算盘都被他当了。生意人都知道,如果一家店连算盘都没了,那就离关门大吉不远了。
果然,又挨过了一年,我爷爷的爷爷就在那口已经锈了很久大油锅旁边上了吊,油坊彻底关门了。
当铺老板跟我爷爷的爷爷是世交,非常欣赏我爷爷的爷爷的为人和头脑,所以又把算盘还给了我家,这个算盘就成了我家唯一还保存至今的宝贝。
据我爷爷的爷爷的儿媳妇说,算盘回来时还是光亮如初。这东西仿佛有灵性,就是从算盘回来的那天起,我们黄家,又逐渐有了起色,虽然开不起花生油坊了,但我爷爷的爷爷的孙子打得一手好算盘,算账也是张口就来,县里乡里各路老板们争相把他请到府上做账。
这个做账……可能跟现在差不多,无非多抹掉些入账,少增加点出账,让那些请他来做账的能多分些流水……
再到我爷爷上大学前,我的太爷爷曾给过他三个建议——一是继续家族传统,报考财会专业,二是上医科,永远失不了业,三是学邮政,到哪朝哪代都缺不了送信的……
可我爷爷偏不,报考了当时还很冷门的地球物理专业,太爷爷没文化,气得对他大骂:
“我们黄家多少代人都是雇长工干活了,你他娘的居然要返回去修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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