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我害怕……”
我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又加剧了身体的抖动。
“别哭啊,凉凉,我也撑不住了”
“都怪你非要来,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死不了,有我在底下垫着呢!”
“那你说,咱俩今天还能活着吃上大奶砖吗?哇……”
我哭得更凶了,甄多余也跟着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是后悔自己闯了祸,还是怕自己吃不上大奶砖变成一个饿死鬼……
正哭着,我听到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还夹杂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黄绍伊,他终于来救我了……
“凉凉,别害怕,爷爷来啦!”
可能是挂的时间太长了导致耳膜充血,我觉得黄绍伊的声音跟以往不太一样,早晨还声如洪钟,这会竟然有几分嘶哑了。
可能是出于求生本能,我哭得更加声嘶力竭,生怕黄绍伊带着的一伙人找不到我和甄多余的位置,从而错过了救援的最佳时机。
到底是大人办法多,三下两下,我和甄多余就被6、7根长长的铁棍子严严实实地围住了,别说漏下去了,我的脚都被卡得动弹不得了。
又过了一会儿,土豆上来了,他先救下了甄多余,又缓缓地拖住我的头,把我的脚从铁棍子中间缓缓摘下来。
最后,我是被土豆夹在胳膊底下救下观测塔的,尽管那姿势不太雅观,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安全着陆了。
就在我双脚踏上地面的一瞬间,九死一生的喜悦感再次袭来。我好像从来不知什么叫做惊魂未定,只管奋力地张开双臂向黄绍伊跑去。
倒是黄绍伊,在抱住我的那一刻已是老泪纵横。
“凉凉,没事儿吧,你吓死爷爷了”
他的声音更加嘶哑了,浓浓的哭腔里居然还夹杂着山东话。土豆后来告诉我,那是他惟一一次看到局长哭,而且不光气象局,他在哪个局也没见过……
黄绍伊就这么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我这个不着调的孙女儿,而我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哭不出来,所以,现场并未出现祖孙两代抱头痛哭的场景。
甄多余也一样,他站在土豆身边一个劲儿冲我使眼色,又用手摸摸自己的右腰,示意我那个红色的笔记本仍然完好无损地别在他的裤腰上。
说来也怪,那天黄绍伊没有对我说一句责备的话,而是反复叮嘱我千万不要再到观测塔上玩儿,又跟土豆一起带着我和甄多余到我们出生的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我除了被查出肚子里有蛔虫外,没有任何问题。
从医院出来,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彻底放下了。我突然想起兜里还有5毛钱,赶紧摸出来买了两根大奶砖,跟甄多余一人一根。因为太着急,吃了个满脸花。
这是土豆第二次见识甄多余的吃相,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我这么个女汉子跟甄多余一个样。
“黄局长,你看,这就叫少年不知愁滋味!”
黄绍伊也笑着摇摇头:
“哈哈……我这个孙女啊从来都是,见到好吃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听他这么说,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小介意的,毕竟这个黄绍伊刚刚还抱着我痛哭,转脸就把我定位为彻头彻尾的吃货,这落差实在太大。可是还没等我辩解,甄多余就先我一步接起了话茬:
“黄爷爷,其实凉凉在塔上就惦记着这根冰糕呢”
“600,你胡说!”
“本来就是嘛”
“那你为什么哭?还不是怕吃不上冰糕了”
“我才不是……”
刚刚还肝胆相照的战友,就这样为一根冰糕吵得不可开交了……
吵着吵着,我望见甄多余那红彤彤的面庞,才知夕阳已经只剩下半张面孔了。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靠近过那座观测塔。直到它2000年被拆除,整个气象局大院儿再也没有第五个人登上过那座塔。它在未来的十多年里几乎成了我和甄多余的禁区,既不曾靠近,也未曾提起。
只是长大后,我有那么几次在梦里忆起那天的场景。梦里我没有倒挂金钩,只看到了黄绍伊的眼泪,和那片橘红色的夕阳下,我和甄多余愉快地拌嘴,幸福地吃着多年未吃到的大奶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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