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渺渺,宫阙浩荡,曹全揣手,缩了缩身子,水杉枯黄羽叶垂落到他袖子上,他瞭望灰空中枯褐尖顶,由近及远,由深至浅,由清晰到渺忽,笔直连道,直到终点,他想透过水杉尽头那堵朱红厚墙看得更远,宫闱之中,方寸地方,风景再美,也是樊笼。

外面花开无限,这里花繁似锦,没有哪朵花愿意枯萎糜烂在潮湿角落无人问津。

外面大江东去,这里水榭如画,没有哪点泡沫愿意被翻浪淘净在暗沟深处不响破灭。

这里的事物时间很紧,它们努力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汲汲,早已沉沦失去各自味道,平淡复一,锦绣如一。

曹全目光收回细看向采繁,看似清晰又好似飘忽,意味悠长:“宫里的风太大,你回头告诉娘娘,及时添衣,努力加餐,娘娘体恤奴才,奴才也时刻记挂着娘娘。”

采蘋盈盈欠礼,谨慎道:“大监辛苦,您对娘娘挂慰,日后娘娘也少不到您好。”

曹全淡声道:“应该的,这宫深似海,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理所要服侍好主子,主子好了奴婢们也才能盼得条好出路,”他轻瞟一眼采蘋,轻飘道:“你说不是。”

采蘋音钝:“大监说的极对。”

曹全轻瞟她一眼,拂尘掸去袖袍上几片羽叶,惯常道:“行了,小奴婢快些回去,别让娘娘久等。”说完悄步离开。

采蘋欠身待他走开后,瞧着无人,才埋头捷快回去。

竹轩里,昭珽看了好几个钟头大臣们送来的折子,多少乏沉,起身踱到窗口,凝望外头枯黄的水杉树,疏漫道:“曹全,跟朕去外头走走。”

曹全从架子上拿了件黄锦丝披风过来,“外面风大,陛下加件披衣再走。”他说罢,欲披上,昭珽淡淡摆手,“这小风能耐朕何,收去罢。”

“是,陛下。”曹全趋步将披风重新挂回衣架上,仔细理好,就躬身随驾离开。

皇家小花园,青石高桥上一黄一紫两道飘影明眼,昭珽眺望宽长的桥道出神,目中的光采越渐浓厚,秋风起兮,他一手持前,一手背后,衣袍向后翻猎,他的容色冷峻如初,朝着风口,像是一座稳捍不移的高山,屹立在灰浓的长空下。

曹全拢袖紧缩身子,那小身板都快被吹成风筝了,眯着眼道:“陛下,桥上风大,保重龙体。”

昭珽一眨眼睛,低视着湖中浅的快要枯涸的死水,目色灰暗,浮步朝着拱桥下面走去,漫无目的和曹全瞎晃,过宫苑,转到一片桃花林中,树木阴暗,曹全微冷,紧跟在昭珽后面。

桃树冷秋,人面不再,他的衣裾扫过小石道上一团团五颜六色的秋色绣球,心情跌到谷底,沿着团团矮绣球走进桃林深处,过藤帘,不远处一道绣球花般缤纷背影,吸引了他的目光,那鲜丽影子蹲在花丛中,小山髻上一对银丝蝶钗袅袅,昭珽目中泛起灰潮,恍恍惚惚走进那蹲影。

赵盼盼掐下绣球花,起身就撞到昭珽,鬓边袅蝶簪轻轻颤落,那缕绾发松散,待她看清人,面上翻起惶愣,赶紧退进花从里,徐徐弓腰请罪:“臣妾惶恐,没注意到陛下过来,”她怯视昭珽一眼,捏紧蓝白色绣球,战战兢兢低下头去。

这时她的丫鬟采了三枝异色绣球,从桃林里一出就看到这幅光景,胆怯跪下。

昭珽眸中灰雾散去,清浅泛光,表情疏淡捡起地下簪子给赵盼盼绾好那缕发,漫声道:“是朕过来打扰了...”

他一时想不起她是谁,顿顿道:“与你无关。”

赵盼盼怯然直起身子,交握在胸前那朵鲜丽的蓝色绣球,衬得她桃面越发娇灵,木木望着昭珽,很是陌生,从中秋节过后她有段日子没见过昭珽了,对他的印象也仅留在入宫时,比起那时他的样貌沉毅了很多,让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沉重感。

他看清是赵盼盼,唇畔牵起的那一丝敛笑,还如当初。

他负手转开,遥望那些桃树,浅淡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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