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刘云迈着疲惫的步子走上前拍打王朝背部，希望对方可以好点，张石成笨拙地掏出钥匙开门，刘耀东搂着郝东平的脖子摇晃中争论着尚未揭开的谜团。闫坤走在最后，他酒量惊人，却在这次较量中败下阵来，在事实面前底下了头，承认自己没有韩小雨厉害。韩小雨独自回到了公司。此时寝室里已经断了电，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床铺，郝东平那意犹未尽的兴致独自唱起了歌，这个人模仿起周杰伦如此传神，每个音节的发音都像是天使在背后施加魔法。刘云费力地脱去衣裳，昏暗中看见其他人已经没有了动静，他被郝东平的歌声扰的一时难以入眠，但其实他更想加入，驱赶内心的孤独。于是，两人一起唱起歌，像疯子一样没完没了。这位男星的歌曲也一并进入了怀旧的行列。他俩动情的唱，努力模仿，结果越唱越有力气，就像走进了自己的演唱会。又过了很久，周围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呼噜的喧响，而歌声正渐渐被黑暗所吞没。

月光透过玻璃洒满一地，化作无数的精灵，它们组成一支有序的方阵，小心翼翼地清唱着：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三天后，王朝带着行装离开了，同学的送行令他感动不已。刘云送上一支英雄牌钢笔留作纪念，王朝深情的抱住了他，话很少，只说了句珍重。此外，贾永胜送给一把木梳，他细腻的心思特别叫人感动。

事情发生在一个星期前，王朝随口说出想送给母亲木梳的愿望，但那时候各种事情的接踵而至致使他没有时间抽身买。站在候车室里，当看见那东西的第一眼毫不体面的流出了晶莹的泪花。贾永胜是王朝为数不多的知心朋友，心地善良，堪称真诚的典范。不过，说话有点结巴，而且还啰里啰嗦，常常使人失掉耐性，也不理解，这很不公平。王朝不会对他另眼相看，相反，他们经常敞开心扉交谈，诉说各自心声。毕业后，贾永胜被雄踞高位的舅舅安排在国营公司工作。也许，应该归功于命运垂青，使他得享往后闲散的光阴。

王朝带着同伴的祝福离开了留下太多记忆的校园，踏上去往大连的列车，他没有选择回家看看，这样做可以减少支出，不过，他想的更多是回到家乡时能给亲人留下惊喜。火车缓缓启动，车外的人同他挥手告别，目送着孤单的身形行将被带到遥不可及的世界。无疑，沉闷的空气里，送行的人都将见证他无处抑制的情感以及被这里的迷恋所留下的遗憾。一个星期后，王朝从大连打来电话，说自己来到一座美丽的城市，广场中央站着高头大马，女警官骑在马背成为一道迷人的风景线；还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周遭很安静，少有人为的干扰，每次引起心潮澎湃的是那永不停歇的涛声；他说他很好，虽然尚不清楚职位具体有什么前途，只觉得当前来说做什么都很重要；临了，他深情的鼓舞刘云，希望一起努力下去，把青春化作激情的实干让自己的心腾飞。

刘云被他短暂的经历以及催人上进的话所振奋，并因此感到浑身力量无处使，信心之下，凭着脑海里勾勒出的美好想象，他以为一旦上了战场，自己就会成为将军，战无不胜，到处是鲜花与掌声。刘云按捺不住了澎湃的心。碰上同学，内心产生高人一等的虚荣感，走在路上，莫名地以为自己正在被整个世界关注，他想起有的同学不屑任何工作偏偏选择随性生活感到一阵难受，好像他自己已经飞黄腾达。

就在昨天，柳源公司发来信函，是一份具体的协议，意味着本人与公司将建立起不可分割的长期关系。这仅是程序的一部分，班长张石成却表现出忧心忡忡，直言不讳地说正在考虑另一家企业，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刘云没有吱声，心里已然发自肺腑的嘲笑起，心想尽管卓越的才能令张石成高高在上，却败给了年青人最值得自豪的一样东西，魄力，呆在缺乏竞争的国企里老死善终分明是对青春最大亵渎。总之，犹豫使他对他的印象跌入谷底。又过了几天，张石成只身一人从柳源回来，而后在某个平淡的时光感慨地说出了心底最想表达的东西：真大，真好。话是这么说的，仍然选择了家乡的国企，作为违约方，他心甘情愿地交出一笔不菲的人民币。这个插曲人人都觉得意外，认为毫无必要，不过，也不会大惊小怪地揣测班长的心思，因为这个人一向行踪诡秘，难以揣测心思，光是这家公司把他招入就是很大的疑惑。他有一次故意说漏了嘴，说家里有关系。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那倒不如揭开事实的真相：个人与班主任千丝万缕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尽管看出了某种隐晦的东西，人的心情不舒服，但又能怎样，习以为常就是了。而柳源，面试考官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那地方充满挑战，无形的压力使来人没有慵懒随性的可能。如果说一天到晚不停的忙碌是公司致命的缺陷，那么唯一的优势他们不会悄悄给人讲，高额的回报等着人，另外，晋升时间短，薪资增长快也是不诤的事实。

面试人真的很老实，刘云来到后的第一印象便证实了其描述的，没有丝毫差异。刘云觉得这种管理模式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可是好景不长，半年后，现实开起了玩笑，去山西的人大多都被赶了回来。那之后一个不起眼的时光重又聚在一起时，张石成再度看到这几人面孔，灰头丧气，没有一丝精气神。后者百无聊赖地聊起日后工作，其中郝东平好几次找工作的失败经历加重了每个人心底的沉重。张石成不无感慨，随后流露出侥幸的笑容，忘乎所以地说道：

“多亏我当初重新选择，才有了现在，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也是党的指示。”

他把自己党员的身份也扯了进来，那副自鸣得意的坏毛病、不顾别人感受的无耻行为以及献殷勤的举动，俨然一个狡猾过头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