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如果说《少年包三天》让整个都城所有喜欢听说书的食客们都认识了秦关之这个说书人的话，《错姻缘》的火爆则让整个说书圈都开始正视起秦关之这个人。　　　　与其他因素无关，单纯是因为秦关之写故事的本事着实让人太惊讶了！　　　　圈内人其实都明白，一个说书人能写出一个受人追捧的故事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有些人肚子里藏着一个故事酝酿了十几二十年，一朝显现，厚积薄发，轰动都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若是一个说书人能写出一个接着一个轰动都城的故事，而且两个故事的类型、风格完全不同，可想而知这个说书人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这半年里《少年包三天》有多火热，都城上下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都城里关于《少年包三天》的剧情开了多少的讨论会、赌场为谁是凶手开了多少个赌局这些前文都提到的内容都放着不说，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这半年来，不论你走在都城的哪一条弄堂里，都一定会有一户人家在唱《少年包三天》的主题曲——　　　　是的，虽然大家表面上都在嫌弃这首歌不符合他们姜朝人的审美，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一首在现代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少年包三天》的主题曲兼具歌词简单易懂、曲调旋律令人难忘的双重特点，不论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听过一遍就会唱高/潮部分，听过三遍就能把所有歌词都给背下来。　　　　可即使再不情愿，他们也必须捏着鼻子承认——人人都会唱《少年包三天》的主题曲。　　　　更不要说这半年来，黑皮小伙子突然间从媒婆手中的滞销货变成了畅销货，以至有不少青年更是开始以黑为美，甚至认为黑到跟块碳一样就更好看，可见《少年包三天》在都城火到了什么程度。　　　　但对于《少年包三天》的火，圈内是在一开始就有预料到的。　　　　毕竟这个圈子在秦关之出现以前从来没有人碰过破案题材的故事，陡然间冒出来，注定了就是让人耳目一新火遍都城的。　　　　所以虽然圈外，都城的食客们对秦关之推崇万分，圈内其他的说书人在尝试了这种题材失败之后都只是闷头讲自己的故事——直到《错姻缘》的出现！　　　　《错姻缘》可不是《少年包三天》这种生冷题材，它是正正经经的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是他们一直在讲的这种爱情故事！他们之间是有竞争关系的！　　　　所以当都城的食客们又一次燃起了对逍遥子的热情的时候，都城其他的说书人则在私底下分析《错姻缘》究竟是为什么火了起来。　　　　《错姻缘》的火，关键还是在于两个人。　　　　一个是说书人逍遥子，他具备令所有说书人叹服的说书功底，也自带大量追捧他、听他说书的食客，一朝现身，理所当然引起热议，按照现代的说法，逍遥子就是个自带热点和流量的流量大叔，他参与的《错姻缘》能在一开局就有那么多人去听去看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这方面，他们其他的说书人还是真的就学不来的。　　　　而另一个关键人物就是秦关之——写下《错姻缘》这个故事的著书人。　　　　说书的技巧和个人魅力学不来，但一个故事的套路却是可以学习的。不少说书人为此还特地乔装打扮成奇奇怪怪的模样，偷偷摸摸跑到方氏菜馆，就想来观察总结偷学一下套路，究竟这个故事是什么样的让那么多食客都被吸引过来，也想看看能不能学一学让自己的故事也变得火起来。　　　　薛杨就是来偷学的其中之一。　　只是不同于其他人的是，其他人都是正儿八经的说书人，而薛杨，他曾经是一个说书人。　　　　……　　　　薛杨曾经也是在都城小有名气的说书人。　　　　当初逍遥子在云来楼一场说书一举成名，让说书人这个职业出现在了都城人的眼前，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个空白的市场，想要在里面分一杯羹，秦门是其中一个，薛杨也是其中一个。　　　　但因为说书人需要的各种条件要求都比较高，试着下场去当一个说书人的虽多，最后成功留在这个行业里的却很少。　　　　秦门成功留下了，可薛杨却因为讲的故事高开低走，最终被市场所淘汰。　　　　不死心的薛杨依旧想要当一个说书人——他不是不能够当好一个说书人，他只是缺少一个好的故事！　　　　要知道他一开始当说书人、讲自己的第一个故事开头的时候，他也是红过的！他也曾经有过被食客们催更、崇拜、追捧的经历！只是因为他那个故事讲到后面的时候他自己越来越混乱了，听的食客也越来越少了，这才让他最终被酒楼辞退，不再是一个说书人。　　　　家里人劝他不要再进这个圈子，乖乖地跟着老爹学打算盘以后做个账房，又安稳又轻松，但他不干，他说：　　　　“我不甘心，我还想再试一次。”　　　　薛杨觉得自己就像是生病了一样。　　　　在当一个说书人之前，他一直都是家里的乖孩子，他乖乖地学着他爹教他的算账方法，按照爹娘的意愿娶了他的表妹……可一切在他登上那个说书的台、拍响那一计惊堂木之后就变了！他被那种奇妙的感觉给迷住了！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所以当他爹让他回去当下一任账房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拒绝了……他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反抗自己的爹爹，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他的心告诉他，他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讲——只要他能写出一个好故事。　　　　如果秦门认识这个时候的薛杨的话，他就可以一针见血地说出薛杨的心里话：　　“你其实就是有一个梦想！而你的梦想是想当个受人瞩目的大明星！你不想放弃这个梦想！”　　现代太多参加选秀节目的选手都是这个想法了。　　　　但最让薛杨无力的在于……他写不出一个好故事了。　　　　不是写不出故事，他能写故事，但问题是他写的故事、他讲的故事，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听。　　　　于是他就开始往返于各大酒楼之间，专门去听别人的故事，他摒弃自己的喜好，尝试学习别人故事写作的叙事方法，研究里面究竟是哪一点让食客们忍不住留下来一听再听，《错姻缘》就是他最近研究的重点故事。　　　　但就是《错姻缘》这个故事，让薛杨彻底放弃了自己写一个故事的打算。　　　　实在是这个故事……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错姻缘》虽然是个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很普通的爱情故事，但内行人士只要一眼就就会发现，这个故事本身是完全颠覆了现如今所有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的。　　　　首先，都城各大酒楼里能够听到的爱情故事都是只有一对男女主人公的，能把这一对小情侣之间的故事讲清楚就算是很厉害了，而《错姻缘》却是个双女主的涵盖两对夫妻之间的爱情故事！　　　　并且两个女主人公并非出现在同一个场景，而是一个在江南后宅、一个在漠北边境，薛杨听逍遥子讲故事的时候就发现，逍遥子在讲述整个故事的时候会随时切换两边的场景和剧情，沉浸在故事中的食客们适应良好，可本打算研究一番的薛杨却被这凌乱的时间线剧情线折磨得头昏脑涨。　　　　除此以外，《错姻缘》最神奇的一点还在于——在这个故事里，男女主人公在一开场就结婚了！　　　　在薛杨所熟知的以往的爱情故事里，说书人走的都是男女主人公在偶然中相识，然后通过各种巧遇啥的定情，经过重重阻碍，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路子。而《错姻缘》呢？　　　　人家一上来就是两对新人的婚礼！　　　　紧接着江南后宅掀开盖头就一见钟情的那对新人就开始了“我假装我是你老婆和你谈恋爱”和“我知道你是假老婆但我还是要和你谈恋爱”的甜蜜热闹的婚后生活，中间还穿插了不少家里人在其中的推动和帮助；　　而在边境的嫁给将军的女主角则与将军一起直接开启女诸葛帮助将军智斗敌军顺便牵个小手偷窥下洗澡的路线，二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在战场上配合默契，下了战场更是让人只觉两人从头配到脚——　　　　没有家长的反对！没有有情人之间乱七八糟的误会或者偶遇！一开场就是婚礼！什么历经千辛万苦有情人终成眷属，人家一开场就是眷属！出场的家长都是帮着拉拢小情侣的！除了边境有个敌军之外，两对情侣之间连个阻碍都不存在，每天的故事情节就是他们又在哪里打情骂俏了！　　　　薛杨听了四五个说书人的故事总结出来的一个能火的故事的必备条件在《错姻缘》里全部没有！　　　　《错姻缘》的故事简单明快，两对因为上错花轿结缘的夫妻在故事里说着情话、相互保护着对方，让听这个故事的食客只觉得讲故事的逍遥子在拿着一把糖硬生生掰开他们的嘴往里面硬塞……　　　　偏偏他们一个个都还吃的很开心。　　　　不少听着《错姻缘》故事的姑娘家更是将故事中的两大男主角当做她们的梦中情人，每次江南的公子哥男主对着女主说情话或者边塞的将军驰骋沙场的时候，一群姑娘就双手紧握满脸通红眼中带着向往和满足，仿佛她们就是故事之中的女主角。　　　　唯有薛杨，在被动吃完了一堆糖又认真观察了一番所有听故事的食客的表情之后，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他确实没有写一个受人追捧的好故事的天赋。　　　　“也许我应该像我爹说的那样，安安分分地当一个账房。”　　　　内心里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逍遥子一样厉害的说书人的薛杨在决定放弃自己梦想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放弃的梦想留一点小小的纪念，鼓起勇气拦住了在方氏菜馆讲完了当天中午分量《错姻缘》故事的逍遥子，邀请他在方氏菜馆吃了一顿便饭，并在饭桌上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劲把自己的苦闷全部倾倒给了对面原本真的以为自己蹭到了一顿免费午饭的逍遥子。　　　　“其实当一个账房也没什么不好，”薛杨醉醺醺地说，“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今天来酒楼的客人会不会少，不用担心故事讲完了以后下一个故事还会不会有人来听……”　　　　“可，可可可可我这心里就是……就是难过呜呜呜呜——哇哇哇——”薛杨扯着逍遥子那宽大的袖子大哭，哀悼着他即将流逝的梦想。　　　　逍遥子扯了半天没能把他的袖子扯出来，最终看着眼前这个据说颇为崇拜他的青年人叹了口气：“去晋江文学城试试吧。”　　　　“晋、晋江？”　　　　“是晋江文学城。”　　　　晋江文学城？　　　　哭得昏天黑地的薛杨下意识把逍遥子的话记在了心里，然后哭晕了过去。等他再一次醒来，已是黄昏，错过了中午那场《错姻缘》的食客们已经纷纷进场开始占位子，薛杨就是被觊觎他这个位置的食客给戳醒的。　　　　被戳醒的薛杨抹了把脸，付清了自己中午那顿饭的钱，晃晃悠悠出了门，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四下迷茫。　　　　晋江文学城……　　　　他回忆着之前喝酒时逍遥子对他说的话。　　　　晋江文学城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