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一切起源,都源于陆亦修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在桌角上用圆规刻下、又匆忙划去的三行情书。  ——陈应月,  ——你知不知道,  ——为了抱你,我抱了全班同学。    *    2008年,陆亦修殴打官二代学长的虐猫事件后。  因陆亦修父母的及时出场,成功力挽狂澜,让陆亦修免于退学惩罚。但班主任可没那么简单松口,为了让陆亦修长长记性,惩罚他打扫包干区一个月。  作为鼎力维护陆亦修的那个人,一向公正不阿的陈班长很不幸地,也被连累了。    入了秋的南城,梧桐叶簌簌地掉。  陈应月刚扫完一堆,水泥乒乓球台上,落叶又飘了好几张。都穿上高领毛衣了,这么一打扫,陈应月出了满身的汗。而一旁的陆亦修,还蹲坐在乒乓球台上,玩着一根捡来的树枝。    说也巧合,陈应月班里的包干区,就是上次被陆亦修撞见洗衣服的废弃乒乓球场。  陈应月从体育馆里提了个水桶出来,又拿抹布湿了水,用来擦栏杆。    等她擦完一半栏杆,准备清抹布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水泥乒乓球台上好像多了点什么。  凑近一看,居然是陆亦修用树枝当笔,用水当颜料画出来的一幅画,画的还是陈应月在擦栏杆的模样。    细节之处还没完善,陆亦修还在勾勾画画。  陈应月很惊讶:“你画的不错啊!”  “你要是不说话我能画的更好。”  “……”  没一会儿,陆亦修的画画完了。    陈应月以前初中里也有美术特长生,只不过她还是第一回见有人用水和树枝就能画出一幅画来,还画的那么好。  “陆亦修你画画这么厉害,等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可以考虑去学美术。”陈应月很认真地建议。  “不可能的。”    陆亦修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家里人觉得画画是没有出路的行业。”  “家里人不喜欢不等于你不能学啊。”陈应月一屁股坐上乒乓球桌,笑眼弯弯的:“追求梦想的权力谁都有,况且你天赋还这么高。咱们先说好,如果有天你成名了,记得给我画个素描像。等你百年作古了,说不定就成了第二个毕加索,到时候我就把素描传给我的子子孙孙,这样也不愁没钱花了。”  “钱钱钱,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没了。”陈应月咯咯地笑。  “陈应月你他妈的真俗。”  “嘿嘿。”  陆亦修皱眉,皱的连鼻子都拧在了一块儿。不过好在他长得好看,连眉眼皱成一团的时候,都像闪着光的。    陈应月狡黠地笑着,晨间的清辉照在她凌乱的鬓角,那细碎的光,又穿过她发尖的间隙扎向他的眼里。他瞧见她唇角浅浅的窝,那窝很深,深得直将陆亦修的心给吸进去。  有点呼吸不过来啊……    陆亦修心慌。  他尝试说点别的话题,引开注意力。  “陈应月,你以后打算考什么大学?”  “考师范。”  “当老师?”  “是啊,我听说师范类学校都可以减免学费。”  “……陈应月你可真是俗不可耐。”  “那你呢,你打算考什么大学?”  “还没想好。”  “那你还不如我呢,我好歹有自己的方向。”    陆亦修从乒乓球桌上跳下来,捡起她挂在水桶边上的抹布,沾了水:“赶紧的,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再不回去夏老师又要骂人了。”  “哎,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她拎起扫把,又重新把地上的落叶扫了一遍。  “这还不是怕你待会迟到挨骂,又要费点鬼心思,才能重新博得老师的喜欢。”陆亦修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跳上乒乓球桌,抱着臂,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应月,“陈班长,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在跟隔壁班的周志伟谈恋爱是吧?”    小镇上来的陈应月哪禁得起这种话,血液轰地往脑袋上冲,她噌地红了脸,拎起扫帚,就往陆亦修那边甩:“陆亦修,你脑子有问题吧!”  “哟哟哟,恼羞成怒了。”  “你才恼羞成怒!”  陆亦修靠在墙角,玩味地摸着下巴:“我可是不止一次看见他送你回宿舍了。”  “那是因为我在食堂请教他题目!”  “那以后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请教你题目?”  “前提是你如果不被退学。”  “那你等着瞧吧。”    收拾完工具,两人准备起身回教室。  临走的时候,陈应月看了一眼那水泥乒乓球桌上的画。  秋风干燥得很,没一会儿,水就蒸干了,只剩一个浅浅的印。    “真可惜,都不能带走。”陈应月感叹。  陆亦修不以为然:“不过就随便画画的,又没什么意思。”  “我长这么大,拍照很少,更不用说跑进别人的画里了。”陈应月转着手里的扫把,念叨着:“怪难得,也怪可惜的。”  “有什么好可惜的。”    陆亦修看她依依不舍的眼神,简直烦死了。  扯着她的袖子把她往回扯,口气很不耐烦。  “回去我给你画本子上。”  “真的?”  “陈应月我就问你一句,我陆亦修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吗?”    *    周五傍晚,一声响铃宣告了南城二中的周末。  前两天陈应月领到了这个学期的助学奖金,将近一千块。放在自己身边她总不安心,想着在学校里用不到钱,就决定这个周末回家,把助学金给妈妈补贴家用。话说回来,陈应月因为车费考虑以及班里的事情开学这么久了也没回过家,想着今天要回家,心里有点小兴奋。  回宿舍收拾好东西,陈应月就背上书包往公交车站去了。    周末学生返程高峰,公交车里挤满了人,前门进后门出的规矩俨然没有了,学生们一个个地往车里跑,没一会儿就塞满了整个车厢。陈应月很幸运,赶在前门关闭的前几秒挤了上去,一张脸紧紧贴着车门玻璃。  后门即将关闭时,陈应月隐约看见公交车站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像极了陆亦修。不过她没多大在意,她被挤得呼吸都不畅了,哪还有闲心思管其他的。    过了几站,人流开始松动的时候,陈应月才看见了后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  陆亦修一米八五的个子矗立在同龄人中,显然有点突兀。  她往那边望的时候,陆亦修恰好就在往她这边看,两人的眼神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块,又猝不及防地立刻闪开。    这还是两人第一回在校外见面,不知道为什么,陈应月觉得有点尴尬。  想着陆亦修以前在学校里,就经常跟她装作不认识,她仔细想了想,还是别去打招呼了。万一陆亦修有朋友在一起,她这穷酸样,估计得让陆亦修在朋友面前提不起面子。  想了想,陈应月还是装作不认识他算了。    另一边,陆亦修早看见陈应月了,或者说,他是尾随陈应月上的公交车。  他约了初中同学一起打篮球,铃一响,就麻利地溜了。今天他们约好由他带球,结果刚走到校门口,陆亦修才发现秋落教室里了,赶紧跑回去拿。好巧不巧,就在往校门口赶的路上,碰到了陈应月。只不过陈应月走在前,兴许是没看见他,跑得很快。  他眼睁睁地瞧着她挤上公交车前门,赶忙迈开了长腿,赶在后门关上的那一刻赶了上去。  不过陈应月这个呆子是真的呆,公交车开出去好几站也从没回过头,也没发现他和她在同一辆车上。  刚才好不容易打了个照面,她还匆匆地把眼神撇回去,当做不认识他。  陆亦修简直快要气炸了。    又是好几站过去。  陆亦修也没见陈应月走过来,还是要死不死地站在走廊中间,他真恨不得把她拎过来。只不过他实在不高兴做这么掉价的事儿,他死要面子,就是要站在后头,等她跟他打招呼。  他就躲在车厢后头,时不时地朝她那边瞥。    结果就在他朝她那边瞥的时候,他看见有个中年男人趁着拥挤的人潮,正不断靠向陈应月,一只手还伸进了陈应月的书包里,捣鼓了一阵儿,从她书包里摸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的袋子。  陆亦修记得,这是白天老师发给她的助学金。  包背在身后,陈应月显然没察觉,一门心思地在看风景。    陆亦修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人群跑到陈应月的身后。趁着公交车刹车的瞬间,他轻轻往前一冲,小偷手里的牛皮纸信封没拿稳,重新又落进了陈应月的包里。    小偷察觉不妙,赶忙从后门跑下了车。  此刻,陈应月拉着公交车把手,陆亦修比她高了一头,握着连接把手的栏杆,腾出一只手敲了一记她的脑袋。    陈应月回过头,见陆亦修突然出现在她背后,还凑得那么近,脸“唰”地一下红了。  不知道脸红是不是会感染,陆亦修的脸也红了。    “喂,陈应月你书包拉链开了。”陆亦修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陈应月取下书包,检查里头的东西,在确认助学金完好之后,她才舒了一口大气:“谢谢。”  陆亦修白她一眼:“你连自己遭小偷都没发现吗?”  “刚才有小偷?!”  “不然你觉得你的书包拉链为什么会开。”  “你看见了?”  “废话。”  “他偷我的东西,你怎么不抓住他?”陈应月心急火燎地。  “车上人那么多,鬼知道哪个是不是他的同伙。”  “也是。”陈应月冷静下来,想到只是虚惊一场,眼角微微绽开了花儿:“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知道了。”    这是通往市中心的公交,人流来来往往,也没见车厢内有过些丝空隙。  陆亦修和她靠得很近,依稀能闻见她身上,那股衣服晒干后,淡淡的阳光味。一时间,他心猿意马:“刚才你怎么装作不认识我?”  “你不也装作没认识我嘛。”  “那要是我不过来,你是不是就不过来跟我打招呼了?”陆亦修赌气的模样像个小孩子。  “嗯,如果我下车的时候你还在的话,应该会吧。”  陆亦修有点高兴:“那你在哪站下车?”  “最底站。”  “陈应月你他妈耍我呢?”  看着陆亦修气急败坏的模样,陈应月咯咯地笑。    陆亦修不解气,闷闷地念叨:“刚才那个小偷也不知道长没长眼睛,他哪只眼睛看出来你像有钱人了我可不得挖了它。要偷东西,也得找小爷我这样的啊。”  陈应月恶狠狠地等了他一眼。    市中心的这一站,人特别多。  “喂,靠近点。”  “干嘛。”  “把包凑过来点。”  “干嘛。”  “难不成你还想再被偷一次。”陆亦修恐吓她。  当然这样的恐吓很见效,陈应月乖乖地往他身边凑了凑。    此时此刻,陆亦修简直恨不得要打人。  他真他妈不知道为什么。  陈应月靠紧他的时候,他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上了。  还有她身上那股说不出的味道,真他妈好闻死了。    有多好闻呢?  陆亦修觉得他没法用词语形容。  得用尽世界上所有脏话当前缀才能形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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