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不一会儿，蕙香上来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现在传。老王妃心想岳芳菲一早上过来，这会儿一定饿了，便叫丫头们将饭摆在屋里，就在旭辉堂吃。　　　　蕙香领命，吩咐婆子将隔门打开，在屋内摆了五张圆桌。小丫头们拎着食盒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品摆在桌上，自然是山珍海味，玉粒金莼，无所不有。　　　　菜摆好后，王氏张罗着众人落座。老王妃让岳芳菲坐在自己身旁，又道：“允澄哪儿去了？”　　　　王氏笑道：“我一早上就过来了，这会儿到没注意到他，八成是在书房吧。”　　　　老王妃笑笑：“去把允澄也叫来了，岳家妹子不是外人，一处吃热闹！”　　　　王氏应了，陈氏心中却十分不舒服，府里又不是只有陆允澄一个孙子，怎么不叫陆允清过来？可见这老太太偏心！　　　　却不想想叫十次陆允清有八次不在家，这会儿指不定又在哪个青楼楚馆晃悠呢。　　　　岳芳菲听见陆允澄过来，心中一喜，不觉正了正头上的珠钗，又捋了捋鬓角。王氏客气道：“岳姑娘不用客气，喜欢吃什么只管叫丫头填。”　　　　岳芳菲高傲地看了看满桌菜肴，一脸嫌弃，只随便尝了一点，就开始说她家里吃什么奇珍异宝。　　　　“这鸭子还不错，只是我家里吃的都是御厨特殊喂养的，肉质远比这个滑爽……”　　　　陆梦珏气得吃不下去，夹了一口就撂下了。老王妃当然不会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好吃就多吃些。”　　　　正聊着，忽见门口的帘子一闪，正是陆允澄进来了。　　　　陆允澄今日穿了一身家常的蓝色直缀，上头绣着祥云暗纹，精致华美，风姿翩翩，俊美如画。岳芳菲的目光顿时被他吸引了去，“允澄哥哥！”　　　　陆允澄冲她点了点头，有礼道：“岳姑娘好。”　　　　岳芳菲又吩咐了一声侍女，将一个华贵的檀木锦盒送到陆允澄面前，“我昨儿才回的京，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　　　　陆允澄接过来一看，里面装的是上好的寒石端砚，云纹飞舞，遍体生光，一看就价值不菲。陆允澄将东西收好，谦逊道：“此物精美之极，我十分喜欢。只是无功不受禄，陆某实在过意不去，多谢岳姑娘了。”　　　　这话竟然和初晴所说的一模一样，岳芳菲大为不悦，撅嘴道：“谢什么，你跟我还这么见外？”　　　　陆梦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好笑，你是岳家人，我哥哥是陆家人，为什么不见外！”　　　　“珏儿！”王氏忙斥责她住嘴，岳芳菲冷笑一声，“咱们两家世代交好，我和允澄哥哥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也差不多，陆姐姐说这话，可真叫人心寒！”　　　　陆梦珏就知道岳芳菲一定会上纲上线，果然，听到这话老王妃也不能不管了，斥道：“小芳菲说的对，珏儿胡说八道，实在该打！”　　　　岳芳菲得意一笑，陆梦珏差点气吐血。　　　　丫头们见陆允澄进来，忙又去添了一副碗筷。老王妃心想岳芳菲远来是客，本想让陆允澄到这边来坐。谁知还没开口，陆允澄就吩咐丫头将碗筷拿过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初晴身旁。　　　　初晴动作僵了一下，抬抬眼睛，这不是你该坐的地方吧？　　　　陆允澄却好像完全没看懂，反而对她有礼一笑。初晴赶紧别过了眼睛，自顾自吃饭。　　　　都已经坐下了，老王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岳芳菲盯着初晴，眼里就差没喷出火来。　　　　初晴当然也感受到了来自对面不友好目光，心中暗暗叫苦，我是招谁惹谁？果然结婚不能找个太招风的，还没怎么样呢就四处树敌了。　　　　陆允澄却丝毫不以为意，并不多与岳芳菲说话，只低头吃饭。吃了一会儿，初晴一抬眼，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香酥肘子、　　　　呃？哪个丫头这么细心，知道她够不着，特意给她夹的？　　　　初晴抬起头，发现陆允澄正若无其事地放下筷子，这肘子竟是他夹的。　　　　初晴一愣，接着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她有这么能吃么！　　　　她是爱吃肉，可这大庭广众的，也不用这么寒碜自己吧？所以初晴只扫了一眼，根本没动筷子。　　　　“快吃吧，不够我再给你夹。”　　　　初晴听到陆允澄的话差点没吐血，这么大块肘子，这是以为她有多能吃！不过话说回来，确实是……不怎么够。　　　　“我没那么能吃。”初晴忍不住低声辩解。　　　　陆允澄温柔一笑，“能吃点有什么不好？我喜欢你能吃，喜欢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初晴的动作又僵了一下，什么意思？最近他怎么总说这么暧昧的话，好像是在撩她，难道想骗自己一辈子给他做妾？　　　　想到这儿，初晴顿生警惕，还是得找个机会把话说明白，分清楚点的好。　　　　所以初晴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想离陆允澄远一点。　　　　陆允澄看出她的排斥，微一挑眉，正此时，忽听岳芳菲道：“允澄哥哥，我想吃香酥肘子。”　　　　陆允澄礼貌一笑，吩咐丫头，“去取个盘子来，给岳姑娘分些。”　　　　“是。”小丫头刚转身，岳芳菲又道：“不用了，我坐过去吃就是了！”　　　　她说完，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叫自家的丫头搬了个椅子，坐到了陆允澄和初晴中间。　　　　陆允澄向来讨小姑娘喜欢，所以老王妃也不以为意，只当是晚辈玩闹。而陆允澄的脸却冷了一下，“岳姑娘还是坐回去的好。”　　　　“不用了，岳姑娘请坐。”初晴十分高兴，知趣给岳芳菲让了一个座位，自己坐到王氏那边去了，临走前还作死地冲陆允澄做了个鬼脸，“你们慢慢聊。”　　　　陆允澄看她这样，莫名的心生怒火，只能强压下去，岳芳菲就缠着他问东问西，陆允澄全程冷着脸，好在岳芳菲是个没眼力见的，根本没发现出陆允澄的不快。　　　　饭过三巡，岳芳菲显然意犹未尽，初晴便起来跟王氏告辞。王氏心想岳芳菲是国公爷家的小姐，让初晴在这儿确实没什么必要，便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初晴出了旭辉堂，见外头站了两个管事嬷嬷，十几个小丫头，都是岳芳菲带来的。岳家的下人对邺王府的人不是特别熟悉，见初晴容貌倾城，以为定是哪位贵人，所以都上来行礼。　　　　初晴礼貌地点了点头，走出院子，忽见一个岳家的管事嬷嬷震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初晴，“你、你、你……”　　　　这行为实在太过失礼，小丫头们连忙将嬷嬷拉住，“嬷嬷，这是王府的人。”　　　　那嬷嬷好像没听见，丢了魂儿似地看着初晴，初晴也很是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就中邪了？　　　　“这位嬷嬷……”初晴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可有什么不对吗？”　　　　那嬷嬷好像突然回过神，发现自己挡了初晴的路，赶紧退到旁边，“没，没什么。老奴该死。”　　　　初晴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含笑点了点头，举步而去。而那嬷嬷望着初晴的背影，呢喃着，“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初晴离开后不久，老王妃见岳芳菲也吃的差不多了，就笑道：“今日无事，小芳菲也别忙着走，叫珏儿带你到处逛逛。碧波园里还有几个女说书先生，你们小辈的一起过去闹一闹。”　　　　陆梦珏明显很不情愿，刚想拒绝，就被王氏一个眼神吓回去了。　　　　这孩子也太不懂礼貌了。　　　　而陈氏却双眼一亮，赶忙道：“珂儿，琀儿，好好带岳姑娘玩一玩，不用急着回来。”　　　　陆梦珏冷笑一声，“那正好，有她们陪你，我就不去了，正巧我还有事情。”　　　　岳芳菲撇了撇嘴，“不要，我要去允澄哥哥那里瞧瞧，允澄哥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岳芳菲故意慌了一下头上的金钗，冲陆允澄撒娇。老王妃正想说好，陆允澄却突然站起身，“祖母，母亲，允澄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说完，恭敬作了一揖，起身离去。　　　　岳芳菲被晾在那里，霎时脸色苍白，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王氏也十分尴尬，允澄这孩子向来温文尔雅，谦逊知礼，怎么今天做出这么失礼的事儿？　　　　霎时间，满桌的人谁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面面相觑。　　　　陆允澄出了旭辉堂，径直向绿竹轩而去。不知为何，他今日竟会为了这么小小的事情乱了阵脚。　　　　待走到东院门口，陆允澄不觉停住了脚步。望了一眼，只见院内外静悄悄的，门廊上垂下了纱帘，只有一个小丫头靠在门上打盹。　　　　小丫头听见脚步声，激灵地睁开眼，见是陆允澄，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行礼，“大爷。”　　　　陆允澄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你家奶奶在做什么？”　　　　“回大爷，奶奶在睡中觉呢。”小丫头见陆允澄肌肤如雪，眉目俊美，芳心一跳，红着脸垂下了头。　　　　陆允澄点点头，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不忍打扰了她，转身而去。　　　　走出不远，便是绿竹轩的冷芳桥，桥畔种了一排的凤仙石榴，开着满枝红樱，缤纷绚丽，忽听得身后有人喊他：“陆允澄！”　　　　在这府里，能直呼他大名的人实在不多，陆允澄顿住了脚步，一回头，不禁就呆住了。　　　　他身后凝立着一个碧绿身影，发如乌墨，冰肌胜雪，一袭碧绿纱衣似层层叠浪，绚烂华美，恰好一阵清风吹过，殷红的花瓣落在她肩头，身后姹紫嫣红，千丝万缕，却都因她而失去了颜色。　　　　世上怎会有这样美的女子？她的美不是单薄而宁静的，而是如火焰一般，烧到人心底，让人臣服在这极致的绚烂之下。　　　　陆允澄凝望着她，甚至希望时间再也不会流走，将这一幕永远镌刻。　　　　“我有话跟你说。”初晴板正脸色，望着陆允澄的眼睛。　　　　“哦？”陆允澄微一挑眉。　　　　初晴道：“我跟你说过，我之所以肯留在邺王府帮你，是因为欠你一个人情，等风头一过，咱们两清，我也会离开王府，你不记得了么？”　　　　陆允澄皱眉，“你住在这里，有何不好？”　　　　初晴差点以为陆允澄失忆了，敢情自己那天那么多话白说了，“我说了，我不愿给你做妾，你也答应了，难道你想出尔反尔？”　　　　陆允澄摇头道：“当然不是，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记得你还装糊涂！初晴火冒三丈，“那就请你规矩一些，别再说什么跟我是夫妻的话，人前我可以做做样子，人后最好还是分清楚的好。”　　　　初晴一脸决绝，做出我现在说的是正经事，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样子　　　　陆允澄道：“我记得你说过，不愿给我做妾。”　　　　初晴冷眼看着他，“那又怎样？”　　　　陆允澄突然也板正了脸色，对初晴深深一揖。　　　　他突然对自己行礼，将初晴吓了一跳，这是干嘛？难道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了？　　　　“你知道错了就行了，重要的是改过自新，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陆允澄打断她的话，正色道：“陆允澄并非想让姑娘给我做妾，而是要娶姑娘为妻。”　　　　很久之后的初晴想起那天的样子还是觉得很丢脸，可当时的她确实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你、你、你说什么，你、你想怎样？”　　　　初晴下意识地想要自我保护，陆允澄到底打什么主意，难道他其实是个断袖，打算娶自己做掩护？　　　　说不定他早就和那个面瘫脸黑衣人暗渡陈仓了。　　　　初晴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靠谱，如果他娶了那些个勋贵女子，哪个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让步，只有她，出身低微，没有靠山，可以随便让他欺负。　　　　“你别做梦了！”初晴一口拒绝。　　　　陆允澄露出一丝失望，一丝不解，“为何？”　　　　初晴冷眼睥睨着他，“当初是我见你有难，才出手相助，答应在王府里暂住。想不到你竟然出尔反尔，恩将仇报，你以为娶了我就能无法无天，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休想得逞！”　　　　陆允澄静静听她说完，不禁锁紧了眉头。这都是什么脑回路？　　　　他想娶她，怎么会是出尔反尔了？怎么就恩将仇报了？　　　　何况娶了她怎么就能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呢？　　　　陆允澄一脸愕然，初晴心里有点打鼓，她知道自己和邺王府身份悬殊，如果他硬逼自己，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怎么办？不行接着跑吧，怎么刚逃出火坑又跳进另一个火坑？　　　　她有点后悔答应王氏帮忙了。却忘了当初的情况，自己不答应也不行。　　　　“姑娘何出此言？”陆允澄眉头拧在了一起，“我到底哪里惹姑娘如此厌烦？在下诚心娶姑娘为妻，如何就恩将仇报，出尔反尔了呢？”　　　　还装蒜！初晴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打的什么主意？”陆允澄甚是愕然。　　　　“……”　　　　初晴想了一圈，自己那些推测好像都不太贴边。陆允澄实在犯不着用这么愚蠢的办法，不说别的，娶她做正妻，老王妃那就是一大难关。　　　　“对、对啊，你打什么主意？”　　　　陆允澄哭笑不得，一脸无奈，“我并没打什么主意。姑娘那日跟我说你不想做妾，又说了妾总总悲惨之处，我回去想了想，确实如此，所以才打算名正言顺地娶你为妻，这算是我打的主意么？”　　　　初晴吃惊地看着他，这陆允澄所说若不是真的，那就是演技爆棚，看起来一脸真诚，丝毫没有做作的痕迹。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他疯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　　　　如果身边现在有个体温计，初晴一定要给他量一量看看有没有发烧。　　　　陆允澄诚恳道：“姑娘倾国绝色，我心仪姑娘，也是情理之中，何需什么理由呢？”　　　　初晴眨眨眼，觉得谈话实在是进行不下去了。　　　　陆允澄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可思议，可偏又回答的理所当然，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你不想做妾，那我当然要娶你为妻，你长得好看，我心仪你还需要什么道理？　　　　可初晴还是不相信，就这么简单？京城里人人交口称赞的陆家公子，就这么被自己的美貌俘虏了？　　　　初晴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陆允澄忽然展颜一笑，道：“你若愿意，我明日便可禀明母亲，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初晴听完，换成她锁紧了眉头。　　　　她并非讨厌陆允澄，而是觉得这个事太突然。她还没有想好在这个错乱的时空里，自己会不会选择嫁人。　　　　毕竟时代不同，他们的想法、眼界、所见所闻都相差太远。即便真的结成夫妇，是否能够长久？而且这个一夫多妻的时代，初晴决不能容忍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陆允澄见她咬着嘴唇，眉头一点点缩紧，心中有些心疼，想叫她别咬得那样用力。　　　　“一时决定不下，可以慢慢想。”陆允澄笑容温柔，“快进去休息吧，这里日头毒，小心中暑。”　　　　他虽然焦急，却不忍心逼迫她。　　　　说完，陆允澄又向她一揖，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