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真情实感”这个饭圈用语,还是贝程橙于之前某一天教给言道明的。期末考试前的一天,她被闷热的天和家里的事扰得烦不胜烦,政治课本来来回回翻了半小时,她却只看进去了可怜巴巴的一点儿知识点。她索性不看了,合上课本,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看到一篇关于绝地先锋的公众号推文。她觉得这篇推文很有趣,便将其转发给了言道明。言道明应该是收到了消息后就开始读了,原因是,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她便收到了他的回复:“挺好玩的,不过不太懂满篇的zqsg什么意思。”她对他讲,zqsg是真情实感的缩写,在饭圈里面,认真地喜欢某位明星可以叫真情实感,认真地讨厌某位明星可以叫真情实感,认真地去和自己喜欢的艺人的竞争对手的粉丝对吵互掐,也可以叫真情实感。莫名其妙地,听贝程橙解释完,言道明竟然喜欢上了这个词,成天把这四个字挂嘴巴上当口头禅。为此,最近这几天,贝程橙没少在微信上笑话他,说他不去复习“落地成盒”一类的吃鸡四六级必备词汇,竟然惦念起饭圈用语了,真不是大老爷们儿该干的事。
“没有啊,”贝程橙回答,“我就是想让冰舞得偿所愿,顺便吃吃瓜找点儿乐子。”
“既然拿不到红包,那你瞎起什么劲儿啊?”言道明一点都不理解,“别告诉我,他俩甜蜜蜜的时候,你想旁观。”
“你总结得真对,就这个意思。”贝程橙点点头,说,“不然就不叫吃瓜了。”
“你们女生都喜欢蹲一边儿吃跟自己没啥关系的瓜吗?”
和贝程橙在一起,耳熏目染,言道明学会了“吃瓜”这个新鲜词,和他学会“真情实感”的方式没什么区别。
“这不叫没关系啊,郭冰舞是我朋友啊,怎么能叫没关系呢?”贝程橙反驳。
“可我觉得,这的确跟你没关系啊,”言道明又说,“你想想,舞姐姐跟不跟她前桌好,都只是舞姐姐的事儿,不是你的事儿,有必要这么关心吗?”
……
聊着,聊着,他俩又度过了两部舞台剧的时光。
“……那么,今天上午的表演就到这里,”女主持人宣布,“大家休息休息,吃个饭,一点半,还在这个舞台,我们准时进行下午的舞台剧比赛,精彩不容错过!”
观众席上的人,走了大约有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坐在位置上不动,然后再纷纷从各自包里掏出一个个用塑料袋裹着的纸袋子,金拱门、肯塔基、华莱士,都能在一百多平方米的观众区见到。言道明和贝程橙又开始了拉锯。言道明想成为走了的三分之二,但贝程橙却坚持要成为留下来的三分之一。
“程橙,你往外掏什么呢?”见贝程橙有条不紊地掏出第三条长条面包,言道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咱不是去那边吃华莱士吗?”
“吃什么华莱士,吃你还差不多。”掏完面包,贝程橙又开始往外掏矿泉水,“把这些都给我吃了。”
“好不容易来趟漫展,干嘛不吃点好的?变态啊?真没劲。”
“大哥,这儿开的店明摆着宰客,你还要主动送上门儿?疯了啊你?”
“你才疯了,干巴面包就水,那得多难吃啊。”
“难吃啥啊。再说了,就算是难吃,也比上门被人宰了强啊。”
“咱俩是来吃喝玩乐的,又不是来忆苦思甜的,放着汉堡不吃,吃什么面包?!你这人怎么这么逗呢?”
……
两个人吵来吵去。按理说,他俩可以采取一个折中方案:一个留在这儿嚼面包,一个去华莱士那儿吃汉堡。但他俩无论谁,都不会为了对方而轻易让步,折中方案也便相当于根本不存在。
吵架的最后关头,贝程橙服了软,将两瓶矿泉水和三条面包放回她的背包,极不情愿地背上它,然后再跟着言道明向快餐店走去。说是跟着,其实并不是跟着。言道明在前面走得快,走得近乎奔跑,而贝程橙,却仅是在后面拖着脚步,不一会儿,她便被言道明甩了段不短的距离,仿佛她是只蜗牛,慢吞吞的,无论如何都没法迈开步快走。眼见言道明的步伐越来越快,贝程橙却没有丝毫要去追的意思,走着走着,她干脆停下了步子,好像一辆车子,开不动了,索性罢工不干了。
几乎在她站定的时刻,言道明忽然也停下了脚步,头转向她。他开了口,说话的时候,他在嘻嘻地笑:
“哎呀,刚才太着急了,跑太远了,忘了你腿比较短了。”
言道明笑着,看着她的小身影,等着她加快速度跑到他身旁,脸上竟然半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他俩刚刚吵过的架,瞬间云硝烟散了,散得好似从来都没发生过似的。
她也不责怪言道明了,只顾迎着他等待着的目光,一路小跑,生怕耽误他继续向前方二百米处的华莱士行军。他甩了她,哪是因为他忘了他腿长她腿短啊,分明是因为她不看场合乱使性子。中午十二点,要吃华莱士的人可是相当多,倘若不早点去,前方便会排起一列长长的队,他们很可能要为两个汉堡和两杯可乐等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甚至更久下午的舞台剧,一点半就要开演了。
“咱俩快跑。”
贝程橙小步跑着,白白的两条小胳膊轮流往前甩。但她好像还是跑得不够快。可这已经是她两百米赛跑的最快速度了,她自认已经尽了全力,可她还是嫌不够。她又一次甩出左胳膊的时候,言道明伸出右臂,紧紧拉住她的小手,带着她向前跑去。贝程橙似乎跑得更快了。跑到终点处的收款台前,她差点上气不接下气。用好几秒钟时间调整完了呼吸,她才注意到,就在刚才,他俩跑赢了同样在往收款台这边狂奔的一位蕾姆和一位拉姆,此时此刻,蕾姆和拉姆正站在她和言道明身后。她自己的任性没有坏事,简直太棒了。
然后,她又想起一件事。那件事很重要,至关重要。一想起来,贝程橙的两耳边,便涌上一股热流。他握了她的手。贝程橙开始回想,回想她有些凉的小手,是怎么被他大而厚实的手掌给紧紧包裹住的。她一点都不反感。她竟然一点都不反感。在此之前,她的手也和他的手触碰过几次,但都只是无意间的碰触,并非一方对另一方有所意图。她并不反感这种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她早就知道。然而,对于这次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的握手,她竟然也不反感,叫她自己大感意外。不仅仅是不反感。她心里还生出了份奇妙的感觉。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她想,她也要找个机会,主动去牵他的手。
“程橙,你要吃啥?”言道明对着前方挂出的菜单问。
“让我想想的,反正离咱俩还早着呢,”贝程橙站在他后面,看了眼排在他俩前方的二十几位顾客,又将视线转移到华莱士的菜单上,“我看看……要个十四块的双层鸡肉堡,再来一个大可乐。”
“好,待会儿我给你点双层鸡堡跟大可乐了。”
言道明低头,看了看手机。一看他大拇指在手机主界面上滑动来滑动去的样子,贝程橙就知道,他不想刷网页,不想看微信消息,不想上站,也不想打电话发短信,纯粹只是想让他的手指碰碰手机触摸屏,纯粹只是犯手机瘾了,用她爷爷的话说,就是犯大烟瘾了在她童年的记忆中,她爷爷喜欢用“犯大烟瘾”这个词组,来形容很多他看不惯的事情,比如和她爸爸偷偷出去吃烤肉,比如偷偷跑出去和几个小学同学一块去玩,再比如……她使劲眨眨眼睛,脑海里的她爷爷散了。她在她爷爷身边长到大约十几岁,她会下意识依靠他,但她半点都不喜欢他。
幸好,她来到秋常市了,她住校了,她不用和她爷爷低头不见抬头见了。明年这个时候,她要去两财一贸了,更不会见到她爷爷了,一面都用不着见到。但她爷爷仍会时不时浮现于脑海,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不知何时会再现可怕的魔力。后遗症还是有的,而且,恐怕还会遗留得长久。
她回过神来。她和言道明聊到哪儿了来着?她现在在哪儿?噢,想起来了,言道明刚才跟她说,待会儿,他要替她点她的单。这儿是漫展中心的华莱士快餐店。
“程橙,你点不点啊?你给个话啊。你反应啥时候变得这么迟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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