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时,请按显示器显示金额交费……”
按照计价器上的数字交了五块钱,贝程橙依依不舍下了车,似乎是对和言道明吵的嘴仗依依不舍。
“拜拜。”余正夏告别道。
“快走不送。”言道明说道。
“言道明,你能不能快点滚?”
贝程橙迅速关了车门,向着校门口的方向走了。
“我到秋常大学家属区。”言道明对司机说道。
“你呢?”司机转过头来,看看余正夏,“不知道你去哪儿,没法给他安排路线啊。”
“我去金海新区中街,”余正夏特地在“新区中街”前面加了“金海”,以防出租车司机听不明白一般来说,出租车司机都擅于走街串巷,不会不熟悉这条商业街的,毋需余正夏费多余的口舌,但余正夏着实碰见过一次不知新区中街在何处的,“新区中街跟博洋路交汇处。”
“好嘞,那我就直走,不上那边快速路了。上快速路绕远。”
难得遇上这么好的司机,竟然没绕远,有些难得。
八点三十分的黑暗里,贝程橙踩着钟点,进了省实验大门。差点回不来了,好险。行走在通往寝室楼的小路上,她满脑子都是明天的计划。几点出门,出了门去小卖铺买什么,买了东西上哪儿和言道明碰头,碰了头怎么坐车去漫展中心,这些过程,她全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她已经过了好几遍了,仿佛在对着一部令她看得津津有味的电影,反复观赏、反复琢磨。
差点忘了,她还没买微信上的电子票!其实,她大可以明天再买。但既然现在想起来了,她最好还是回了寝室马上办了好,不然,下一次再想起这件事,就又不知得到何年何月了。她忘性可不小,短短一个学期,她已经蹭了大约七八次饭卡了,期末考试前一天,她还蹭了言道明一次,被言道明从教室数落到食堂再数落到教室这类情景实在比较少见,大多情况下,数落和被数落的对象,明明是反着来的。
“我去,都八点半了,天怎么还这么热?”
贝程橙发现,臧晓宇的口头禅真的特别好用,用来咒骂东北地区夏日鬼一般的天气,特别合适。秋常市的夏夜为什么会这么热,只有鬼才能给出合理解释。她现在真的是在东北吗?比起东北,她更觉得,自己正像是身处全国闻名的四大火炉之一。今天下午的时候,她就对此深有体会。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她在27路车站等车,差点废了她半条命。她甚至想,要不是27路公交及时营救了她,她可能会晕倒在车站,就像大上个月她晕血时一样,绝非夸张。八点半了,热天气依然不放过她。按理说,再热的空气,到了八点半,也应该凉下来了。可今天的八点半却没有。24小时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气温三十五度,最低气温二十六度。贝程橙简直要怀疑,手机屏上显示的两个数字,是不是都分别被偷偷摸摸调低了几度。
走了没几步,贝程橙听见耳边有些异常的声响,便在耳朵旁挥了挥手,挥完了手,再快走几步。蚊子,可恶的蚊子。她不知道蚊子们的生理构造是怎么长的。人怕热,它们却一点都不怕。她并不想赶走它们,她想一巴掌拍死它们几个。但夜里一团黑漆漆,她根本找不着它们的具体方位,打得它们小命呜呼?太不实际了。
“好想洗个澡。”
贝程橙多希望现在是白天,那样,她就可以进浴室了,她出了一身的汗,需要在淋浴头下好好泡泡身子搓搓泥。但这当然是妄想。实际上,在省实验,能在白天洗上澡,也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学校的浴室隔三差五需要维修,一周七天,大概只有两三天能放学生进去。住校生们常常对着浴室门上贴出的“维修中,谢谢配合”的告示,抓耳挠腮。他们也会抓机会,去校外的浴室甚至附近秋常大学的大学生澡堂去洗,但如此天堂般的日子,一周只有两天,剩下五天,又是学生们无澡可洗的地狱。
渐进夏日,学校浴室设施与学生洗澡需求的矛盾日益凸显,于是,寝室二三四五楼每一层的卫生间,便到了大显神通的时候,便成了省实验校园里真正好用的澡堂,临时,而又算不太上临时。近两周以来,不管中午有没有去学校浴室或者外面的洗浴中心,贝程橙每晚都必须再冲洗一遍身子,否则她根本保证不了睡眠虽说,即便她冲了身子,她也不一定能睡得着,今年的夏天格外热,在热老虎的攻势下,洗着痛快淋漓的一场澡,也可能只是隔靴搔痒。今晚,贝程橙也要去四楼的卫生间洗。
想到这儿,贝程橙加快了脚步。还空着的“洗澡间”不多了,她得赶紧抢到一间。
辛月坐在寝室桌前,桌上是一张4纸和一张从学校小卖铺买的稿纸,前者崭新洁白,后者有些磨损,上面字迹潦草,还时不时穿插些勾勾抹抹在其中。她拿着她写字时经常用的英雄牌钢笔,14的笔尖只在4之上留下两行字,一行是“雨燕,雨燕”的标题,另一行则如此写道:“雨燕雨燕,雨燕的梦,着实也是红楼的梦。”相比左手边的草稿,右手边的正式稿,字迹工整得不能再工整。
刚想接着往下抄下一句,辛月就听见了什么。
402里的门锁眼,响起一阵熟悉的钥匙响声。没猜错的话,肯定是贝程橙回来了。原先高三的几个学姐都搬走了,有钥匙的除了她,就只剩寝室管理员了。门被打开。的确是贝程橙回来了。
“程橙学姐,想你!你们烤肉吃得好不?”辛月放下笔,盖上笔盖,大喊道。她恨不得扑贝程橙身上去。
“还行吧,吃得太慢,差点没回来。”贝程橙边说,边在一张床底下寻找着,找到她的脸盆和装在脸盆里的洗发露、护发素、沐浴露、身体乳和浴花,“我待会儿洗澡去,要不要一块?”
“不一块儿了,中午洗过澡了,”辛月盯着桌面上的稿子,对贝程橙说,“你快点去洗吧,别再抢不上位子了。”
“好的,我马上去。”
贝程橙换好在寝室穿的睡衣,捧着个大塑料盆,冲出了402的门。四楼女卫生间四个隔间已经占满了人,三楼女卫生间四个隔间已经占满了人,二楼女卫生间四个隔间也已经占满了人,一楼依然如此。十六个隔间,水声都此起彼伏。天实在是太热了。都没办法,贝程橙只有一个选择:带着一大堆沉重的负担,从一楼爬楼梯爬到五楼去。她进了五楼的卫生间,四个隔间依然都门扇紧闭。这时,恰巧有个女生开了其中某一个隔间的门,头发湿漉漉的,左手抱着个大大的盆,一堆洗浴用品差点要把盆子装满,右手拎着个大暖壶,从它摇晃的样子看得出来,它显然已经空了。贝程橙几个箭步,冲进隔间,用她的盆子占好位,宣誓了这个隔间此时此刻的归属权,才肯放下心来。
贝程橙在卫生间洗浴中心冲水得不亦乐乎,而坐在402的辛月,则继续坐在桌前,一个字一个字誊抄:
“说不清道不明的红楼情怀……”
誊抄完第一段,辛月停下笔,端起4纸看了看。第一段写得好,写得真好,太好了。凭这个别出心裁的开头,她肯定能轻松斩获新概念评委们的赏识,初试入围不是梦,复试也肯定拿得到奖,够她被降分录取的了,她可以去她心心念念的厦大了。她真的有点小才华,如果没有才华,可写不出这些句子来,她想。
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辛月又开始抄第二段。第二段的字句看上去明显没第一段的工整,但辛月没注意到,不过,即便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意的。她还沉浸在清晰可触的获奖美梦和降分上大学美梦里。抄到第二段中间的时候,敲门声响了。真烦人,竟敢打扰她誊写大作的兴致。
“我是程橙!”敲门声停下了。
“等下的啊,马上给你开。”
画完一句末尾的句号,辛月小心翼翼放下钢笔,站起来,给贝程橙开了门。
“洗澡地儿难抢不?”辛月有些笑着问,像是在关心贝程橙。
“还行,”贝程橙边说,边让自己的洗澡盆和其余洗澡用具归到原位,“我去了五楼,正好有个女生出来了,我就进去了。”
“你运气可真好,”辛月的话里,带上点莫名其妙的失望,“这个点儿居然能占上洗澡位。”
贝程橙“呵呵”着,应了辛月的话。她拿了手机,躺到床铺上,准备买的电子票。
“程橙,你明天是不是要去漫展,”辛月转过头来,问,“跟你们班那个叫那个……叫那个言什么的一起?”
“对啊,跟他一起。他叫言道明。”贝程橙边捏着手机,边回答道。
辛月瞪大骨头脸上的金鱼眼,脸上的羡慕中带些嫉妒。
“气死我了,”辛月在开玩笑,但贝程橙很容易闻得到她玩笑中堪比山西老陈醋的酸味,“你这种行为,属于典型的见色忘友。我也好想找对象啊……”
“谁跟你朋友啊。”
贝程橙想说点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她只是有些不愉快地想,辛月她那样,能找得到对象才怪。他们班卞晓琦跟她分了,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么帅一个小伙虽然,在贝程橙看来,比臧晓宇还是差点不能就这么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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