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金子口中高大上的建筑,是个购物中心。他们一进门,就遇到一片化妆品专柜。专柜与专柜的过道间,一群群妆容与五官同样精致的妙龄女性在流连,挑挑科氏或者的眼霜,抑或往手臂上涂点店家慷慨馈赠的粉底液试试,当作晚间一项无比愉悦的娱乐活动。
“这些姑娘怎么都这么闲啊?”龙家毅凑近余正夏的脑袋,小声说,“她们不加班的啊?”
余正夏面上稍露些难色。他说:
“闲不闲得分人,有需要打拼的,也有家底特别厚的。像那种家里好几套房收租的,肯定有闲心六点多逛商场。”
“也是……”
龙家毅望着穿各色各式高跟的姑娘们惆怅着,嘴里的声音渐弱,直至消失掉。他如饥似渴地望着商场一层的全部,好似要将年轻女孩们的长相尽收眼底。
“看啥呢,家毅?”石金子一双敏锐的眼睛,捕捉到了龙家毅的异样,“看镁铝呢?”
“叫美女,不叫镁铝,”龙家毅向石金子纠正道,尽力去做到字正腔圆,“我能说普通话的。”
“听出来了,你普通话水平不错,”石金子说,“一级甲等。”
龙家毅收收嘴唇,然后才张口说:
“谢谢金子夸奖。”
“骗你的,怎么可能有一级甲等,”石金子坦承,这是个轻松的小玩笑,“不过比我想象的标准多了。”
龙家毅一时没开口。然后,他才问:
“你们北京人眼里的的湖南普通话,是不是特别让人听不懂?特别是那种家乡气息特别浓厚的普通话。”
“嗯……的确有点儿,”石金子慢慢眨了几下眼睛,然后说,“不过稍微使使劲儿,也都能听个差不多。都是普通话,理解障碍没那么大。”
“那就好。”
龙家毅低下头,由牛仔长裤的右前口袋掏出手机,划开屏幕,低下头,开始用单个食指敲字,字与字之间不由自主地隔出些停顿。他像热锅上的热蚂蚁,焦虑的心思溢于言表,可是,输入一条二十几个字的微信,却还是占了他一分钟的时间。等他点完发送键,再揣好手机,他才发现,自己的右脚,已然踩上了扶梯黑色的台阶。抬眼望,眼前居然是飞天梯,由一楼直接奔到四楼去,犹如飞上三千尺高的云霄。
“这楼梯真神奇。”龙家毅不禁轻叹出了声,“活了十七年,还是头一次见。”
“你们长沙没有吗?”余正夏接过话,“我们东北的省会都有这种飞天梯。”
“也是啊……我想应该有吧?”
龙家毅犹豫着问。余正夏目光稍微低垂,不太敢与龙家毅的对视。他像是说错了话的样子。
“应该只是我没见过吧,”龙家毅继续说,“我不爱去商场。周一到周五出不去,周六周日太懒,学完画回寝室,只想回屋里躺着,什么都不想干,连作业都不想写不想画。”
“都这样,我学完画回家的时候也是,”龙家毅说完,余正夏立刻说,“上个月有一天,我上完美术课回家,一进门,就倒到床上,一直躺。等自然醒的时候,我才发现,居然已经晚上五点半了。然而,我还是赖在床上不想动,并且一直赖了一个钟头,饿得实在不行了,才起床吃饭。”
“……姜天儿,你又看啥呢?”余正夏和龙家毅正聊着,却都被石金子的一句大喊干扰了注意力,叫他俩不得不停下了话题,“看底下的化妆品牌子呢?”
“嗯,对,”姜天也抬高嗓门,似乎想让全扶梯的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
后面的顾客们往前探头,前面的顾客们则纷纷转过头,都想争先恐后去捡这个超级大乐子,却又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石金子不傻,望望前面,再望望后面,便一记重拳打在姜天肩胛骨上,满脸的恼怒和窘迫:
“你以为我是你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对化妆品感兴趣?”
扶梯上站着的人群中,八卦的兴味在蠢蠢欲动,有两个穿校服的女生,甚至双双转过了头去,捂起嘴跟对方说起悄悄话。龙家毅眉头皱得快贴到眼睛上了,余正夏则没什么表情。
“你这人怎么倒打一耙?”姜天机灵得很,马上反问,“明明是你,不是我,弄清楚了,行不行?”
“姜天儿,你开玩笑能不能有个下限?”说时,石金子又往姜天两块肩胛骨中间揍了一巴掌,“非得叫别人误会我,你才舒服啊?找揍是不是?”
姜天嘴角扭曲着,左手伸到背后,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去揉被揍得疼了的地方,边揉边说:
“行行行,我错了,我没在给你看化妆品,我在看
又是毫不留情的流星拳。
“我在澄清你的爱好呢,你怎么还揍我?”
不看姜天痛苦的面部表情,只听他的话语,也能听出他满脸的委屈。
“你这叫哪门子澄清啊。”石金子低声咒骂道,“能不能别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小的不好,小的求大人饶一命,”见石金子有点要真生气了,姜天连忙赔罪,“小的在看楼底下的美女,看有没有特别漂亮的。”
他们身后,田唱接到了他妈妈打过来的电话:
“喂?妈啊,我现在跟几个室友在一块呢。我们在食堂呢,晚上食堂人特别特别多……”
余正夏转过头,想看龙家毅的表情。碰巧却又不碰巧,龙家毅也转过头,看样子也想知道余正夏的表情如何。二人对视着,表情一模一样,像面无表情与偷笑的混合体。
“……我们在吃门钉儿……门钉儿肉饼,”田唱下意识地捂住嘴,又赶紧将捂嘴的手放下去,“食堂卖的,可便宜了,五块钱一份,管饱。画室伙食可好了……”
“家毅,你说,咱食堂晚饭有没有门钉肉饼?”余正夏维持着难以言说的表情,不出声地问龙家毅。
“应该没有吧。”龙家毅脸上维持着同样的表情。
“……你吃了吗?吃的什么啊?妈,我没骗你,我真没去外面吃,真的,你就相信你儿子吧。”田唱继续讲着电话,“我手机快没电了,先撂了啊……”
龙家毅看向扶梯左边,余正夏看向扶梯右边,没有对视,像故意装不认识的两名高级特工。
“……什么?咱家多多还要跟我说两句?好的,妈,我等着。”田唱接着打电话,“喂?是多多吗?多多你好!”
“这是他们家二胎吗?”龙家毅的嘴皮子悄悄问。
“应该是吧,”余正夏说,“不然就是他们家狗。”
“……多多啊,哥哥有件事需要你的友情帮助,你答不答应?”田唱继续对着话筒讲,“你答应啦?谢谢多多。一会儿,我告诉你挂电话,你就把电话挂了。妈妈要是问你哥哥说了什么,你就跟她说,他刚说完他很想你,你就听到了嘟的一声,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她要是问你,是不是你手指不小心碰到屏幕了,你就跟她说不记得了,千万别说是,不然你就没好日子过了,哥哥也没好日子过了。回头给你脆脆面啊。”
两位特工终于忍不住了,对视了一眼。没多久,田唱就将手机从耳边放下,又按住电源键按了好几秒。
扶梯到了顶。一下扶梯,石金子就走到最前面,在嘴里念叨:
“跟我来,hereeg。”
“ereeg都是多久以前的梗了。”姜天嘟囔道。
“那你觉得什么梗比较不过时?”
石金子回过头去问。姜天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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