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信子放在棉花上的的感觉,比牙咬在棉花上的感觉,要温柔十倍。自然,他的触觉,几乎全集中在前者。时间仿佛倒退了十年。十年前,他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袋五毛钱的雪碧冰,撕开包装,挤出其中晶莹透明的一块,用舌头去大肆地舔。他有点惊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头一次去获得这份体验,竟然是以这种热情奔放的形式。或许,对于恋爱经验丰富的男孩子们,他的丁大点儿事,连提都不值一提。但他真没想到,从未碰过女孩子嘴的自己,居然会做出两分钟前还绝对想不到的举动。算他操之过急吗?
既然已经上了贼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一鼓作气。他的左手离开脖子,填进墙壁与细腰之间的空白。凸凹不平的墙体硌得手生疼,长裙的雪纺料子却细腻。夹缝中,左手像块铁石,被她稍稍凹进去的曲线吸引住了,不能自拔。猫身上的乔其纱温热,却好似紧接着就要起火。左手的感受如此,那右手呢?右手缓慢地沉下去,沉下去,沉到碎花深处一小块厚却软的纸板上。软纸板的边沿,碰起来有点奇怪,不过,总体来讲,他右边的手,还算是心满意足。他没被她推开,也没被她臭骂,和他之前预料的没区别。猫心应该在怦怦跳,他甚至能感应到猫身上散发的热气。
他嫌墙壁有点碍事,忽然抱住她,头后伸,凑到她的耳廓边,喉结处的声带不作震动,只是用气流和她的鼓膜讲悄悄话:
“靠近点儿呗。”
她照做了,帆布鞋向前迈了两步。他的帆布鞋也向后退了两布。整个过程中,他和她鼻子以下的部分,始终在黏着,感情好得像连体婴儿。她朱红色的下半部分,借给了他的嘴巴,他可不愿还给她。他双手围成个圆,环绕在她脊背后方,磁铁一样贴住,代替紧贴在她身后的胡同墙。他不知道怎么从她的身上离开。他恤衫的两个衣角被拽紧,拽得他胸膛上的湿乎乎的。香气又浓重些。谈上情的小半年里,他总是好奇又纳闷,她牛奶一般的气息从何而来。他本以为是防晒霜粉底液口红沐浴露身体乳混合而成。不过,有了这一场经验,他明白他错了,而且错得彻底。奶香只是她与生俱来的气味,和防晒霜粉底液口红沐浴露身体乳什么的没半点关系。原因明了得不能再明了。她出了很多很多的汗,裙子隐隐地湿了。倘若味道是外加在肌肤上的,早就被汗水兑淡了,没可能随着两颗心距离的接近而愈发浓烈。
左手扶住她身侧髋骨以上曼妙的曲线,另一只手则终可以沿脊柱顺流而上,上上下下的,好像在抚琴弦。而她,则倾些头,让中长发垂到他身上。他的手指在牛皮纸色的纱料上来来去去,虽缓慢,却摩擦出些热。也许,他又想,热度并非摩擦出来的,而是她心头散发出来的。余正夏在笑,是傻笑。可总这么隔靴搔痒,叫他有些等不及了。倘若雪纺的布料不存在,他的指肚下方,会是怎样?会不会也像她肉嘟嘟的脸蛋那般幼嫩?电影院的小包间上映了一场不存在的电影,女主角淋完雾气腾腾的热水澡,关掉了喷头的水,背对着观众,唯一的观众。初春芽般欲要萌发的肩胛骨,带鱼粘液般的柔滑,忽然收紧的线条。他不喜欢她的长裙子。他想让她穿宽敞的白衬衫和棕红色的半身裙,那是她六月下旬在西子湖畔的装束打扮,她用加了滤镜的宿舍合影告诉过他。一件若是分为两件,他便可以进到亚麻和棉布的夹缝中去,探秘脊骨骨节穿成的珠链,直到手指背遭遇宽宽的橡皮筋。实际上,究竟是橡皮筋,是几根在交叉的纤细橡皮绳,还是一条宽松的海带,他并不清楚。总共才谈了半年不到,还是两地分离,还没到他可以知道的时候,他也不想违抗她的意愿去知道。不过,据他的了解,她接受不了后面两种,只能接受最保守、最平常、最普通的款式。那便是宽宽的橡皮筋了。
可是,她已经穿着连衣裙子过来了。时间如若能倒回到她来帝都前,他定会发微信嘱咐在窄小寝室里对着全身镜一套又一套换衣服的她,别忘穿白衬衫和棉布裙子来首都机场,他最爱看她这么穿。但是,没有假设,也没有如果。没关系的。他也可以叫他的手继续往上走,通过不够准确却足够用的触觉,来略知一二。想想看,由隔靴挠痒换成隔袜子挠痒,将是多么激动人心的进步啊!没等念头付诸实施,甚至也没计划好如何转移走她碍事的注意力,他便向上伸去,却又在距离白毛猫后背结节仅差不到一指节宽的地方停住了。她的双手,照旧拽在他恤的两个角,将他衣服的布料捻成握得住的两个团,没有更为剧烈的局促不安,也没有别的什么异常反应,好像没猜准他想做的事,以为他只是在单纯地为她做背部按摩。可爱的姑娘。缺个心眼缺根弦的姑娘。或许是因为从未接触过异性吧。
余正夏的口腔像口枯井。不是没有过水,甚至还涨过水。然而,涨水以后,过不多久,水面便连着浮动的碧波一同塌陷了。如同沙漠。他姑娘的润唇膏快要用光了,几乎一丝膏体都不剩。眼看两人之间的黏合剂要消失掉了,他急得想起了成语词典上“望梅止渴”的字面含义,又赶紧让自己设想,设想嘴里含着半颗切开了的柠檬,或者绿包装彩虹糖里白色的粉。竟然果真奏了效。她干瘪的下嘴唇,重新获得了湿润。枯井和沙漠又回到了春天。他一向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别的神或鬼。可此时,他脑海中积满了对造物主的感谢之情,感谢他创造人类的时候,没一不小心赋予后者读懂同类脑电波的能力。如若不然,拥在他怀里的猫,便会了解到他内心活动的可笑,约会也会失去全部的意义。
口中的果冻归还给她。但他可不是白白归还了她。他有更重要的要做。动用舌尖,敲敲门,敲敲上排白石头的下缘与下排白石头的上缘,按她家门的门铃,问她准不准许他进门。屋子的主人没动静,他就又按几次,想快点招呼主人出来。开门也好,置之不理也好,按掉门铃也好,嗔骂着将他赶跑也好,总得尽快给他个说法。等待,永远是最令人焦灼的,尤其对于坠入爱河时间不长的男生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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