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发现你这人说话怎么没东北味儿呢?”石金子用京腔相声里的调儿,问,“就有种……怎么说呢,用词是东北话,但吐字发音像南方那边的,有种混合到一起的感觉。”

余正夏停顿了一小会儿,才说:

“我以前一直在江苏那边呆着,快上学了才回的东北。”

“啊,江苏东北混血啊,怪不得……”石金子爽快地点点头,话语的尾音却拉长了,“看你长得就不像东北的。挺好的,不用担心被传染了。”

“被传染?”余正夏边茫然地问,边开始从行李箱里面往外拿铺盖卷儿,“被传染啥啊?”

“你没看网上说的嘛?”石金子抖了抖手上的黑白条纹床单,“入学的时候,种下一个东北室友,等毕业走人的时候,就能收获六个东北室友,就跟种太阳似的。”

“啊啊啊,我懂了我懂了,是说最后全寝室都成东北话十级了,对不?”余正夏恍然大悟,边问,边忍不住哈哈笑。

“就这个意思。”石金子五个字浓缩成一个字,浓缩得对方差点没听清他在说啥。

石金子接着铺他的床,余正夏往衣柜的一个格子里放了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黑恤,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石金子是东城区的老土著,时不时会在寒暄里掺上几句对东城的赞美,满满都是底气十足的骄傲自豪。

“……你们现在还住不住四合院?”听京城土著讲了一大堆,余正夏不禁好奇地问道。

“现在啊,现在不住了,早不住了,”石金子边说,边拉平床位上的褶皱,“我们家在南锣鼓巷那儿,南锣鼓巷你听说过吧?”

“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余正夏在脑袋里装的书海搜索着,他记得有篇讲北平的文章讲到过石金子所说的那片地儿,好像讲的是那儿的冬日风情,但他却死活想不起来具体怎么讲的了,“不是北京的,不了解。”

见余正夏一头雾水,石金子边弯腰拉平床单上的一处处褶子,边向他介绍。余正夏对这片拥有七百多年悠久历史的胡同有了些粗浅的了解,却仍然没想起来那篇文章。

“二环里面老城区,四合院儿有不少,我家以前就住菊儿胡同的四合院儿……”

讲完南锣鼓巷,石金子又开始讲他家的四合院,大部分内容来自他奶奶小时候给他讲的一系列故事。

“……我们小学的教学楼就是四合院。”石金子画风稍稍一转,由他奶奶的故事讲到自己小时候的亲身经历。

“你们小学?教学楼?”余正夏铺床单的手不禁停了下来,呆在灰色床单的褶皱上。

“对啊,不忽悠你,”石金子从特大号的旅行包里,取出了用塑料袋装着的几条毛巾,“不信,你待会儿可以拿手机查,看看我骗没骗你。我们学校,叫黑小,黑芝麻胡同小学……”

石金子接着着侃侃而谈,余正夏忠实地当着他的听众。

“……可惜现在很多四合院儿都拆了,唉。”石金子短叹一声,作了个带些遗憾的结尾,“哎,我还没问你呢,你们现在是不是也不睡炕上了?”

“嗯,现在市区人都不睡炕了,”余正夏说着,打开铁柜子,往柜里的铁杆上挂了几个从家里带过来的铁衣服挂,“偏远一些的地儿还有,我有个朋友,他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住在秋常下面一个区的一个镇,他们好像到现在还天天睡炕,再盖个大花被,就是红底儿的那种。”

“啊,我还以为你们东北银民现在也都天天躺炕上睡呢,”听石金子的语气,他现在略有点失望,好像错过了一件他很期待并且很有意思的事情,“就像小品里演的那样,用砖垒个炕,再放张桌子,想吃饭就往旁边一坐,想睡觉就往炕上一躺,炕后面整个窗户,窗户上贴个倒福字儿,旁边再挂串辣椒……”

“反正我们城市里应该是见不到炕的,至少现在见不到,”余正夏关上了衣柜门,撞到柜框的门扇,轻轻发了一声“砰”,“不过挂辣椒这个风俗还是有的,我小的时候,我妈就喜欢往窗户那儿挂串干辣椒……”

他俩接着聊,作为收拾家当时的调剂。当他们探讨到京片子和东北话之间的异同时,又有人拿钥匙插进了118门上的钥匙眼。

新进来的男生,个子和余正夏差不多高,耳朵上架着副眼镜,镜片厚得像两块啤酒瓶的瓶底。余正夏读过的那么多课外书,一描写到勤奋好学的人物,总会加上一句这样的比喻。但书上铅字作的比喻归比喻,远不及实际生活中见到的给他的印象深。真遇到戴这种厚底眼镜的同学,对他来讲,还是头一遭。眼镜厚,身上的衬衫和裤衩却很薄,看起来像洗过无数遍的样子,稍带些褶。他身后有个小行李箱,箱身是用过于便宜的塑料做的,质量应该不怎么好,令余正夏有点担心,会不会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开裂掉了。一见站在门口欢迎他的石金子,他迟疑着伸出胳膊,也像余正夏几分钟前那样,跟石金子掌碰掌。

“我叫龙家毅。”

他操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差点叫余正夏和石金子听不清楚哪三个字,至于口音来源于哪儿,就更听不出来了,明显超出了他俩的理解范围。

“龙舟的龙,家庭的家,毅是毅力的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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