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了定神,心念几转,缓缓道:“他退了我的亲事,我万分不甘。倒不是为他本人,菩萨也受不了这种委屈。我还没到秀州,便听说有江湖仇家挂榜买凶,要取他狗命。”

“那他人呢?”南柯聚精会神,连蟠桃饭也忘了吃。

“没见到呗,按咱们教主这等记仇的心性,真死人了,大半夜势必要去扛锨刨坟。”徐覆罗哼哼着说,一勺挖了蟠桃肉,三两口嚼完碗里的占城精米。

“酒煮鲫鱼,”谢皎相隔南柯给他挟肉,“吃吧,我特意给你挑块刺多的。”

徐覆罗夹饼以报:“姜丝饼。”

姜仁镜道:“不对,方才说了,叫通神饼!”

徐覆罗又夹一块,好声催道:“姜丝通神饼,谢教主,请。”

“哎呀,”南柯两臂一抬,“各吃各的,夹来喂去,别脏了我的蟠桃饭!”

那桌,邵甘棠正说道:“桃三李四,桃树正积三年。南老,这是新鲜的蟠桃饭。”

“嗯,”南充华长吟,“桃三李四柿八年。”

问丸应道:“不同的性子,结果也分先后。”

尹卓荣感喟:“都有时候,急不来的事。”

南充华笑道:“来,吃胜肉角子!五湖四海,众口难调,角子最合大家口味。”

方浓无从置喙,单这一只奇香无比的角子,她就尝不明馅料。农家一年吃上一回角子,可算朝野清明。她心知冰炭不同炉,百味陈杂之际,蓦地想道:“吕大公倾囊相交的这桌人,摩尼教真能同席么?”

角子有糖醋两味蘸料,贲先芝试过糖,迟钝地摇头。他心不在焉,左手微微捧胃,右手从腰畔解下一枚形如玉佩的黄环,当啷一声扔进醋碟。

南充华呵道:“贲先生自带一菜。”

贲先芝斜瞥过去,“铅白霜入口凉甜,泡一泡醋,比蔗糖甘美得多,南团主何妨一试?”

邵甘棠劝止道:“铅糖性子极冷,南老不吃为好。”

贲先芝笑着说是,转头就朝向那镂空圆罩外的第三桌喊道:“南小娘,你喜欢吃糖么?”

南柯不明所以,回眸一笑道:“当然喜欢啊。”

“真巧,我也是。”

贲先芝使个手势,遣使下人将醋碟子端过去。邵甘棠百道皆通,心知此人病相全赖这铅糖之毒,不禁急思对策。这时谢皎拍案而起,一臂撩翻了醋碟。

徐覆罗惊道:“啊哟喂下酸雨了,醋海翻波我躲!”

姜仁镜只听叮的一声,木椅背后的地面上,圆环摔成两半。

谢皎阴沉道:“负心汉,只有我能杀他!”

乌有蛮埋头对付蟹酿橙,乍听狠人狠话,竖起油光光的擘指,朝却踏枝大声道:“好,有种,比软脚虾的男人强!”

活圣人胡须微颤,轻吁一口气,贲先芝见状满意收手,隐约其辞道:“可惜了,下次吧。”

邵甘棠暗怒,盐帮这是铁了心要搭明花团的船,不惜祸及南行老的儿女。

沈晦忽道:“南团主,你背后那阴黢黢的是何物?”

南充华回头一瞥,淡然道:“新学的太常笙,顺手一放。”

“哈,”沈晦道,“笙就是竽,竽就是笙,不知为何,叫我想起了一则典故。”

南充华捋须道:“小友说笑,南某可不是滥竽充数的南郭处士。”

他拈起盘中一片油煎栀子花,环顾一周,笑里藏锋道:“这叫栀子煎,先问一声,在座诸位有谁祖辈名讳叫栀子花的么?免得我吃了不敬。”

邵甘棠应和道:“团主说笑,若吃东坡豆腐,那可是问不到人了。”

“哎,”南充华道,“还真有一道东坡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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