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吴晨和陈洁越来越熟悉,很有可能发展成恋人时,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打断了这一进程。

九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吴晨忽然收到母亲的电话;平常母亲的电话都是晚上,很少上午打来,他不由得心一紧。

“我今天要到苏州来,打算在你那儿住几天,你欢迎啊?”母亲说。

原来一直催促吴晨相亲的母亲,在老家也一直被父亲催促着。老两口眼看大半年过去了,儿子的婚事还是毫无着落,连一点成功的迹象都看不到,情急之下,父亲命令母亲到苏州亲自督促儿子,不见结果就不要回来,而所谓结果就是要母亲在苏州亲眼看见儿子交到女朋友为止。父亲做出这一安排实属不易,因为多年以来母亲将全家人的饮食和日常家务料理得妥妥帖帖、井井有条,老伴到苏州后这些家务重担大部分将压到父亲头上。可是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为了尽快甩掉心头的巨大包袱,父亲毅然决定走出多年以来早已习以为常的“生活舒适圈”。吴晨简直不敢想象老迈的父亲去菜市场买菜、洗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等等不擅长的家务时,会忙乱失序到何等地步。

母亲要来儿子在苏州的家住一段时间,儿子岂敢有说“不”的道理!

“当然欢迎啊,要住多久住多久,就怕你到时候不习惯。什么时候到呀,我去车站接你?”

对母亲来苏州的目的,吴晨心知肚明,但是听说母亲要来,还是非常开心,因为这是母亲第一次来苏州,至于如何应付母亲大人的现场督促,到时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

“用不着你到车站来接,正好你大哥所在单位的同事要到苏州办事,我搭他的顺风车过来,直接开到你的小区门口,到时候只要你来小区门口接下东西就可以了。”

“大概几点钟?”吴晨问。

“下午三点左右,等到苏州后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我等你消息。”

挂完电话后,既开心又倍感压力的吴晨,来不及发呆愣神胡思乱想,便迅速平复了心情,因为在母亲到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工作急等着他去做——彻底地打扫卫生。否则在老家劳碌惯了的母亲看到糟糕的卫生状况后,不仅会批评他,还会拖着疲惫的身子将两室两厅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时间紧迫,吴晨说干就干,一阵紧张忙碌之后,整个房子焕然一新。厨房里,以前藏污纳垢的灶具在除垢剂的溶解和清洁球的擦拭作用下,重又显出了久违的不锈钢特有的光泽。积垢最深的灶具清洗之后,吴晨顺势将洗水槽和大理石台面上的灰尘、油渍一抹而尽,再将地面清扫一遍后,现在的厨房简直像刚装修过一样。至于餐厅、客厅以及两个卧室,弃置已久的吸尘器终于发挥了应有的重大作用,一番强力吸尘后,无论是餐厅的地板砖,客厅与卧室的木地板,还是平时不曾注意到的条条缝缝,全都光亮如新。最后,吴晨又用了一刻钟将卫生间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可以这样说,吴晨的房子从未像今天这样干净、卫生、有条理,他终于放了心。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则是母亲几时到,以及共同生活期间如何面对母亲的“当面督促”,对此吴晨不得不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下午三点半左右,母亲来电话说快到他所在的小区了,吴晨立即飞奔下楼,到小区门口迎接。只见母亲带了整整两蛇皮口袋的东西来见儿子:十斤家乡的大米、两瓶农村纯有机的菜籽油、六只提前处理并冷冻好的散养鸡肉、十斤本地猪小排,以及一大包咸鱼块。春节后第二次见到儿子的母亲,看着儿子二话不说、抓起蛇皮口袋便往家走的欢快劲头,疲惫的她一下子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觉得这些东西没有白带,都是儿子喜欢吃的。就这样,母子在苏州的首次见面,既没有激动的拥抱,也没有过多的话语,一路向吴晨家走去。此类场景看似平淡、不合常理,却包含着深厚的母子之情,也代表着某种典型。一边是留守农村朴实无华的母亲,另一边是常年在外打工的儿子;一方是不想给子女增添麻烦、为子女好的父母,另一方则是觉得没有尽到照顾责任、自感愧疚的子女,在这匆匆一瞥中,双方都不约而同地隐藏了真正的感情,隐藏了各自内心的酸甜苦辣。对于在农村长大的父母和子女而言,这种感情互动的方式其实并不少见,吴晨和他父母正是这类含蓄内敛的代表。

乘上电梯,来到儿子在苏州的家后,出乎吴晨预料,母亲不仅没有任何唠叨、责备或大叹苦经的迹象,恰恰相反,母亲的神情很放松,有说有笑,看上去像个无忧无虑的“快乐老太婆”。这几年里母亲这种身心彻底松弛的状态真是难得一见。看来环境对人的影响无处不在,一旦脱离农村固有的世俗语境,来到无人相识的陌生大都市,连母亲这样的人,都会无意识地受到影响,似乎来之前父亲下达的任务已被暂时抛于脑后,可见只要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父母和子女是完全可以相互理解的。当晚母子二人其乐融融,不仅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各自都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带着任务来到苏州的母亲,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来苏州的目的,哎……”母亲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不开心的话我也不想多讲,但是你也要理解做父母的难处。”

“嗯,找女朋友的事我一定抓紧时间,你放心。”

“好,有这个态度就好,”母亲点点头,很欣慰的样子,“既然你这样说,那么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一位在苏州工作、你不太熟悉的亲戚,她的儿媳妇要替你介绍女朋友,听这位亲戚说要介绍的女孩子三十二岁,身高一米六八,在苏州工作,你不反对吧。”

“不反对,一点都不,先加个微信了解下吧。”吴晨爽快地说。

“以前在家里介绍的对象你都不满意,那好,现在这个女孩也在苏州工作,这下你该没意见喽,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机会。”

母亲这次是有备而来,从不反感相亲的儿子,当即表态说:“先加个微信,了解一下,然后我约女孩见个面,只要对方能看中我,相互不讨厌的话,其余的全听你安排。”

“好,好,吃完饭我就打电话给那个亲戚,问一下女孩的微信,下面的事情就看你努力了。”母亲充满期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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