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岐城的天彻底翻了。
没有了四大家族的耀武扬威,平素的那些富户呢都开始张罗,要买穆家的铺子了,要占严家的田地了。
当然,这一切是慢慢发展的。
穆春一直没有回娘家,直到和方之询相安无事过完大年三十后,正月初二,才带着礼品回了穆家一趟。
穆家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忧心忡忡,反而每个人脸上都很平和。
穆立仍旧在书房写字,他每日练习,已经几十年了,珠姨随侍在侧,脸上波澜不惊。
穆春看了好几眼珠姨,实在想不通她与严家是什么关系,为何当初要高密。
只是不管当初她做了什么,严家被抄家获罪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她也没有必要去计较什么。
毕竟要是凭珠姨的力量,怀疑她为严家复仇害得穆立革职,的确荒谬了些。
就算是方之询,怕是也没有这个能力。
穆家的风平浪静,第一次让方之询发出感慨:“果然是书香世家,遇事情能岿然不动,波澜不惊。”
相比于严家当初出事时吵吵闹闹,各自为政,抢分细软,穆家真的是家严风正。
只是赞归赞,穆春还是眼尖地发觉,家中的仆役少了将近一半。
除了最开始严氏还活着,为穆秋挣来的管家权针线房裁撤了之后。
茶水点心房,还有炭火房都裁撤了。
这在大冬天里是需要很大的决心的。
穆春知道,穆家的冬天也来了。
见了周氏,她今年过年没有裁制新衣,穿着去年裁了还未来得及穿的新衣裳,逗弄着穆雪。
穆春见来回伺候的只有珍琴和玉画,便问:“玉棋呢,回家了吗?”
周氏笑着道:“她嫁人了。”
穆春说道:“这是喜事,怎么也没通知我?我好添一份嫁妆。”
玉画欲言又止。
穆春看出来了,怕是婚事定得急吧。
玉棋是家里伺候的老人了,又是二等丫鬟,不是那种随意多给一两个月工钱就能打发的。
嫁人了,嫁人了也好。
坐了一会儿,外头有庆嫂子进来回话,问道:“外头药材房的掌柜们来问,今年份的燕窝还送不送?”
“怎么这么早?今日才初二,年都没过完呢,哪年不是先吃着,到了正月十五才来定话的。”珍琴嘟哝了几声。
有庆嫂子低声说道:“穆家如今这个光景,怕是那些掌柜的们年也没过好吧。若是不定,便免了一桩事情,早些说,早些好。”
珍琴怒道:“破船还有三千钉子呢,哪里就能穷的连燕窝都吃不起了?势利小人!”
有庆嫂子说道:“家里这么多口子人,老太爷的俸禄是没有了,如今就靠二老爷在书院教书的收入……家中虽然有些铺子薄田,可若是老太爷不在了,一分家,三个儿子一个人能得多多少?别说三代人了,就是这代人能不能吃过去都是问题,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都还没成家……若是再分到每个人头上……”
珍琴被她说的也忍不住沮丧起来:“穷家也是为难。没有儿子觉得后继无人,儿子多了财产不够分。”
她小声说道:“你等着,我去问问大太太。”
周氏听闻掌柜的大年初二就来问燕窝等事宜,并没有大惊小怪,更无一句牢骚,只淡淡说道:“也好,你去告诉他们,今年的燕窝就不定了吧,对了,给西院的二太太单独定一份,她怀着身孕,该吃的还是要吃的。”
书娟如今腹中胎儿也有六七个月大小了。
珍琴正要出去,周氏又道:“若是有布料皮毛,人参鹿茸这些掌柜的来问,一律说今年的先不要了。”
珍琴心里酸楚,点头正要出去,穆文忠与方之询走进来,听见此话,抬头看了周氏一眼。
方之询给周氏作揖,想了想便道:“岳母在上,小婿倒是觉得,这些东西续订也无妨。”
穆春吃惊的看了方之询一眼,他知道不知道穆家如今什么光景?
三个老爷,四个少爷,这些都是要置办产业的。若是坐吃山空,日后拿什么给他们傍身?
“俭省自然是好的,只是也别让外人看轻了咱们。”方之询笑:“这些小碎的开支,小婿每年孝敬岳父岳母便是。”
“不是缺银子。”周氏笑着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如今家里的情势是这样,没有必要强撑门面。撑得起一年,难道还要撑十年吗?”
既然以后都要俭省,那就没必要开始死要面子活受罪。
“既然他愿意出银子,就让他出吧。”出乎意料的,穆春开口说话了,却是支持方之询的。
她知道穆家人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知道穆家家风正,既然没钱就没必要挥霍,打肿脸充胖子以后穆家没了穆立的官职和俸禄,即便有铺子田庄,怕是铺子的收益也不会太好穆家不是做生意的料,许多人都是看在穆家的脸面上去光顾的。
若非如此,穆文忠和穆文义本来都是闲散之人,不会到处找差事做而不想着将家里的铺子发扬光大。
对比于严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穆家人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以后的生意怕是会越来越差,若是只靠着店铺收租和田庄收入过日子,怕是三位哥哥成婚时,的确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最多只能算个殷富人家。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的道理,没有人比穆春更加明白。
上一世,穆家的下场她看到了。
若是这一次,穆家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示弱,认命了今后的颓败走向,怕是以前跟穆家有过节的人,定然人人来急着踩穆家一脚才解恨。
到时候,穆家的衰败之势会更快,因为还有一招墙倒众人推。
想必祖父和父亲,都是盼望着大哥能一举高中,光耀门楣的。
他们是淡然而坦诚的,即便是衰败了,等大哥高中后,混个三五年,东山再起不难。
可东山再起跟一直矗立,是两回事。
若是中间有心人从中作梗,怕是还未等到东山再起时,就已经落败。
马虎不得。
唯有穆家屹立不倒,让人投鼠忌器,以为穆家照样可以因为方之询撑腰,那穆凌云的大考,才能平安和顺。
这世界上,多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周氏正要推辞,穆春已经接着开口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走近一点握住方之询的手:“就当是为了大哥读书安心。若是他知道母亲连燕窝都吃不起了,怕是更加焦虑,俗话说,欲速则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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