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说愈发激动,瑟瑟发抖的她不禁“砰”的一声,半身靠倒在佛像面前的小桌上。桌上的香灯左右摇摆晃动得厉害,差点就倒下桌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连半死的畜生都知求生,我怎能忍心看着我的孩子在我面前有个不测?我命都不要逃走了。我养不起他,也治不好他,我只能心存一丝侥幸,我赌了一把,我赌这人间还有些许个善良之人。”

“趁着拂晓,我将孩子放在一户有钱人家门前,躲在墙角直到看见下人把孩子抱进去,才安下心来”

“我在墙角一直蹲了两天,直到那户人家如平常一样没有异动才放心离开。”

林四娘抬起眼来,看着壁上投着的黑影,双目悲恸一闭“后来,我回到家中,相公却出奇的兴奋。他掏出锦袋递给我,告诉我,他已经有了生计赚到了钱,让我赶紧拿着钱带孩子去看病。”

“我托着锦袋,恍若一场大梦,我拿着钱拔腿就朝那户人家跑去。等我到了那户人家,才知晓他们连夜搬了家,我、连看孩子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何时,林四娘双腿已蜷在地上,双臂扑在放匣的桌上。

她的情绪已经没有先前的激动,神色却更加暗伤,她脸色煞白,昏昏欲睡的将头靠在双臂之上。

“我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家里却围了一群莫名的黑衣人,丈夫跪在他们面前,苦苦哀求着。他称道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已害了数十人,他不想再继续,而那些黑衣人亮着利剑,对相公不依不饶。”

“见我踏进家门,相公先是一愣,而后劈头盖脸将我一顿臭骂,他撕心裂肺咆哮着,脏话连篇硬让我滚……”

“我一气之下转身就准备离开,黑衣人却堵截上来,他们各种利诱,劝我帮他们豢养红耳鼠,说是只要答应,便会给我一大笔银子。”

“我是穷怕了,面对银子,我竟有自甘堕落之念。眼见我软弱的态势,相公冲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推出门去。那群黑衣人哪里肯善罢甘休,立马跟着也走了出来。”

“当时,我不明白,只是豢养一只畜生,何故相公如此固执不依。相公见我冥顽不灵,便冲进门去,不消多时,就提着一个笼子走了出来。

“笼中,正是一只长着一双红耳的老鼠,它正龇牙咧嘴盯着我,我心里一惊,甚是害怕。黑衣人见状,都悄悄举起了利。相公情急,终于,以身试险将自己的手指伸进笼中……”

“他的手一伸进去,那只红耳老鼠就一口咬了上来,死死咬住怎也不松口,直到吸饱了才罢休。”

“相公顿时脸色铁青,嘴唇发紫,一身肿得如馒头一般,我吓傻了。”

“相公告诉我,豢养这红耳鼠是要以人血为粮,被咬之人往往七日便会死去,他以身犯险,就是恳求我不要答应他们。”

“我失去了相公,生活的艰辛本就让我生无可恋,只是我那苦命的孩子,我不甘心就此与他母子情缘断尽,便委曲求全答应了那些人,成为了他们豢养红耳鼠的傀儡。”

“于是,我隐匿于青楼,专为他们干这些不得见人的勾当。如今,年过不惑,依旧毫无孩子的下落。我不愿再干这损人不利己之事,便一再回避他们,心心念念折返天水,谁料他们穷追不舍,口口声声入了‘长生堂’,便有来无回。”

林四娘护体的真元将竭,她愈发的虚弱起来,就如地下打滑一般,毫无防备,“嗖”的一声,林四娘半匍在桌上的身子,软哒哒的沿着桌沿滑倒下去。

众人慌忙的围了上来,站在窟外的司竹空也终于迈过了那道坎。

林四娘虚弱无力的半闭着眼,艰难的举起手指了指诸葛长风。

诸葛长风识得到林四娘之意,凑了过来。

“抱、抱抱我……”林四娘哀婉的眼神看着诸葛长风,道完,迷离的双眼轻轻一眨,一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诸葛长风看着眼前将死之人,脑里呈现出从前在添香阁初遇的种种,犹如光景倒流一般,历历在目。

他与她之间,若说深交,绝谈不上,若说毫无瓜葛,亦是毫无可能。

若不是她,他怎会知晓玄天门司竹空此人,更不会因寻他而经历各种千辛万苦。

若不是她的提点,想必蓝辛夷只能依靠轮椅度日,更重要的,是她,让他经历了一场生死的惊险……

此时此刻,诸葛长风内心纷扰复杂,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他又如何拒绝?

他托起林四娘的头,让她枕在臂上,林四娘忽地一震感动,热泪直往下窜。

“谢、谢谢你,老实人……你真的很像他,一样的傻,又一样的温柔……我亏欠你这般,你、还以德报怨,真、真的……”

谈及诸葛长风,林四娘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愧疚。

她往诸葛长风怀里钻得更紧,直到贴近他温热的身体,她伸出手摩挲着诸葛长风的脸颊。

“你、是唯一一个心甘情愿将手伸去喂鼠之人,与其他人比较起来,我对你的抱歉数之不尽……我这一生作恶多端,即使打入十八层地狱也死不足惜……只、只是可怜我家相公,他情非得已枉害了人命,若要寻债主,便一并来找我索命即可。阴间做牛做马,生生世世沦为畜生道,我也是甘愿的……只是求求你们,让他静静在这超度,我死后,心甘情愿投入荒野,财狼啃咬我都无怨无悔……”

“这一生,注定我无福作为母亲,只求那可怜的孩子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林四娘道完,便如释重负,煞白的脸上竟泛起轻松的笑容。

她颤抖着双手,从怀里取出一块奇怪的石头递向司竹空“这、是‘长生堂’豢养红耳鼠的信物,它、它是、一块极地陨石,名唤‘引月石’,在双月份的第十五日,灵力最甚,将、将它对准月光,它将显、显出更高一阶教徒方向。若、若有指令,‘引月石’会、会自行发、发光,上面会、会一个字、一个字显出来。”

“主子、主子是谁,我、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只、只知道长生堂教众,皆信仰佛教。长、长生堂行事、多半绝密和、和诡异,我、再、再、不能知晓更、更多……”。

司竹空接过‘引月石’,心里沉甸甸的,如有石堵胸,本该是得到些许线索,心里便有了下一步主张,但他的脸上竟看不出半点的喜悦之意。

“造了孽,迟、迟早,还、还是、要还——欠、欠你的,只——只能、下、下辈子——”林四娘贪恋的抚摸着诸葛长风的面颊,话未尽,手便重重垂了下去。

此时二月已过中旬,离下次“引月石”灵力最甚之日,将近两月的光景。

五人将林四娘葬在麦积山山脚,便匆匆折回玄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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