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神半天琢磨不透,忽感肩头异样,转过头去,却见宫姑娘将头枕在自己肩膀上,合目安睡,满脸恬静。

冯莘本来就不太友好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默默念想:这小姑娘奇怪得紧,怎么老是趁我打坐用功的时候,跑来挨着我坐?也幸亏是她,否则我行功之时,五感皆空,神识远遁,换了别的歹人挨近,这时候起个不良之心,我有十条命也丢了。

然而毕竟修练内功之时有着许多关隘,绝非儿戏,像这样每每防她不住,这还了得?静思了一会,“噼啪”,火堆中爆起一团火星。

冯莘注意到两团巨大的黑影映在洞壁上,火焰一摇,这两个影子跟着摇晃扭摆,显得十分诡异。因想:哦,这洞中压抑寂静,她大概一个人呆着害怕。

第二天宫姑娘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石床上,底下铺着一张兽皮,身上盖着一张兽皮。转头一瞧,地上还燃着火堆,火头小了许多,添了几根新柴,还没燃起来。她和冯莘的衣裳依旧晾在绳子上,早已烘干多时。

突然宫姑娘呼吸一窒,衣服后面,有一道窈窕玲珑的身影,举手投足,散髻抛发,原来是冯莘正在更衣。

宫姑娘窥见她万缕青丝披散,随性地用一件换下来的中衣包裹着头发轻轻擦干,继而动手将身上亵衣从两个肩膀上褪下,于是衣裙委地。从晾衣绳上挂起的衣裳遮挡不住的地方,露出来一截光洁似玉的小腿和一双天然精巧的裸足。

冯莘提起一只脚后跟,仰颈一望,将满头青丝拨拉到背后去,玉臂长伸,纤纤素手搭在晾衣绳上,搜下一件干衣穿起。

宫姑娘赶紧翻过身子,面朝着洞壁,双目睁得圆鼓鼓,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她所面对的仅只是一面丑陋石壁,她的脑子里全是此刻正在衣围后面的那道丽影,耳听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不明不白地心跳加速,全身发烧得愈加厉害。

冯莘走了进来,宫姑娘赶紧拿盖的兽皮蒙上头,冯莘伸手把那张兽皮往后拉下一些,使她露出脸,宫姑娘紧闭着眼睛,两腮上鲜红。

幸亏冯莘不以为她是水色好,捞起她的手腕按在脉上,皱眉自语道:“必须找大夫替她瞧一瞧,可惜这时候还没睡醒,不如暂时留她在这里,我去请个大夫回来。”说着放下她的手,转身就走。

宫姑娘一翻身,伸长了手臂拽住她的衣袖,杏眼圆瞪:“谁睡着了?”忽然一愕,从头看去,但见冯莘穿一领直溜对襟夹袄,外披淡黄束腰长袍,青丝不梳不绾,扎发垂肩,颇为闲适的模样。又闻到她身上淡淡清香,像皂角的味道,因问:“大冷天,这山洞中又无水源,你上哪儿沐浴来?”

冯莘搜下绳上的干衣服递给她。宫姑娘起来穿衣,但神思懒倦,举手抬腿俱疲惫无力,冯莘难得好心要帮她一把,上前给她整钮理襟,谁料宫姑娘浅晕浮颊,轻轻推开她的手,满面和羞道:“不劳姐姐。”扭身侧避,自己穿好衣服。

冯莘本意大家同为女子,因她穿衣困难帮把手而已,没觉得什么不妥。宫姑娘反而忸怩起来,奇怪昨晚替她更除湿衣,脱得那样精光,也没见她羞避,怎么一觉醒来,不过是起床穿衣,倒越发羞怯。

宫姑娘穿上靴子坐在石床边伸手道:“莘儿姐姐,请你扶我起来。”

冯莘伸手拉她一把,她站在冯莘面前颔首低眉地叉手一福,轻柔细语道:“多谢姐姐。”行礼起来,并不抬头,反而微微侧过身去。

冯莘怪她今晨如此多礼,“嗯”了一声,够着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说:“这山洞前面有个寒潭,我有神功护体,且仗着内体好,去略洗一洗无所谓,你却不能勉强。这么大冷的天,你本已着了风寒,冷水更不能碰。今天咱们绕道凤阳县吧,一来为你请医看病,二来找间客栈让你好生休息。”

宫姑娘道:“是。”声音说不出的娇嫩糯软。

冯莘意定她是病得疲乏了,没什么心气,说话也缺少精神头。只是她这般娇声滴语的,在自己面前还不要紧,若让男子汉听见了像她刚才这么莺啼婉转的一声儿“是”,只怕他们要精神恍惚,梦魂颠倒了。

宫姑娘道:“姐姐,你特意带我绕道凤阳,只怕又要耽搁你的行程。我还不敢请问,姐姐上京有何要事?”

冯莘耳朵一动,皱起眉头,将食指压在唇上。宫姑娘马上闭了嘴巴,不知有什么事故,下意识拽住冯莘衣袖,向她靠拢。

冯莘见她两手牢牢牵住自己袖笼,窝着嘴,上下唇紧紧抿合,满脸担忧的神气,明眸一霎不敢霎,不觉呆怔了一下,这小姑娘真是楚楚可怜。随即省悟她是从弥勒教手里逃出来的,只怕早已变成惊弓之鸟,所以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尽量柔声安慰道:“没事,只是有人来了。”

宫姑娘愕了一下,随即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喜笑颜开地攀着冯莘的胳膊,轻唤道:“姐姐”。

她自从与冯莘结识,印象中她都是冷冰冰对自己爱搭不理,非必要的话绝不多说半句,两人同路这一段时间,她每每欲陪冯莘闲聊解闷,可她不是抬脚走开连听都懒得听,就是常常几天不出一声。搞得宫姑娘时而怀疑自己是被她讨厌了,问她:“姐姐不喜欢与我相交?”回答是:“我不喜欢和任何人相交。”

宫姑娘简直无语凝咽,然而下一次还是要去纠缠她说话,一个劲和她东拉西扯,当然结果往往都是她在自言自语,冯莘并不会回应。要是哪天冯莘意外多哼了两个字,也许不是回答她,而是她喉咙痒,宫姑娘都要欢喜上半天。这时,她破天荒轻柔细语地讲了一句安慰话,宫姑娘神情激动,攀紧她的胳膊。

冯莘见她双眸熠熠生辉,脸色明亮起来,望着自己好一会儿,神情喜悦,不禁疑窦丛生,“她老是这样笑嘻嘻地凝视着我,我脸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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