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姑娘正睡得迷糊,树上的冯莘大喊一声,翻身滚落。宫姑娘顿时惊醒,发现冬阳高照,天已大亮。慌忙扭头一瞧旁边,冯莘抱着手臂滚了几圈,突然跃起,发狠将头猛力向树干上撞去,顿时把自己撞昏在地。

宫姑娘急忙上前,但见冯莘额头上血糊糊的撞破了一块,牙关紧闭,口角带血,印堂黑气隐隐,连喊几声“莘儿姐姐”,冯莘毫无反应。

宫姑娘忙忙翻起她的左边衣袖,大吓一跳,她的整条手臂肿胀着,皮肤下青筋条条暴突,竟全数变作黑色。

宫姑娘从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况,但既然手筋发黑,也知道她中毒极深,感到束手无策。正在焦急自恨无能,冯莘慢慢转醒。

宫姑娘慌忙伸出双手去,一手握住了她的右手掌,另一手扶着她的胳膊,想拉拽她坐起,谁知两人手掌一交握,冯莘手臂颤抖,右手深深用力,捏紧宫姑娘的左手四指,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指骨都捏碎一般。

“啊!”宫姑娘与冯莘一同叫喊出来,两道同样清脆软糯的声音交织重叠在一起,都是因为忍痛不禁。

山林幽静,早晨的太阳暖哄哄挂在树梢。两人齐声呼痛,这一声“啊”在山林上空突兀地回荡,左近枝头寒鸦突为所惊,扑楞楞飞起远避。

宫姑娘被冯莘捏住手,没把她拉起来,自己反倒向前一滑,跌在她身上。冯莘满头虚汗,强逼一口气,抓起宫姑娘一根手指,她指头上留着二三分长的尖指甲,冯莘用她的指甲在自己左臂奋力划下一道,然而伤口还不够深,血流不出,于是按着她的手指,还用她的指甲,在伤口上重复一划。

宫姑娘心惊胆战道:“别划了。”将樱桃小嘴凑到她的小臂上,一口一口把黑血吸吮出来,吐到地上。

无奈冯莘中毒已深,她的整条左臂里都是毒血,宫姑娘辛苦替她吮毒,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嘴唇都已有些麻木,总体上也无济于事。然而吸出这几口毒血来,冯莘顿觉重压在心头的烦恶之感一轻,内息畅通,伸手推宫姑娘起来。宫姑娘知道自己失仪,慌忙从她身上站起,顺势将她一拉。

冯莘依靠着宫姑娘,喘口气说:“找解药是来不及了,唯有将封闭于左臂内毒血全部逼出,或可拣回一条命。前方有集镇,你扶我上马,咱们赶到镇上再说。”

宫姑娘依言扶她走到马旁,冯莘左脚踩进马镫,只能右手收拢马缰并抓紧马儿鬃毛,一用力拉扯,翻身上马。宫姑娘在旁边仔仔细细地看,把她上马的动作记下,下一回要学会自己上马。

冯莘伏腰垂臂,将宫姑娘提上马背,两人共骑,朝前赶了半天,到了一个小镇。冯莘勒马停在唯一的客店门口,再也支撑不起,一歪身,跌下马去。宫姑娘惊呼:“姐姐!”赶紧翻身下地,扶起她来,冲客栈里喊:“快来人!”

客栈里奔出两个店伙,搀了冯莘进去。

店小二又提来两壶热水,问宫姑娘要不要他帮忙加水。宫姑娘忙阻止他道:“不用,我自己来。”店小二退了出去,宫姑娘拎起水壶,转到屏风后面。

澡盆里冒着袅袅热气,一条光洁如玉的芊芊右臂搭在澡盆边缘,宫姑娘上去握住她的手,轻唤道:“莘儿姐姐?”冯莘脸白如蜡,合目靠在盆枕上,脸上满布不知是汗珠还是水珠,额前鬓边,头发都已湿透。听到宫姑娘呼唤,手指轻握了一下。

宫姑娘放下心来,往澡盆里一瞧,冯莘的左臂依然沉在水里,大量的黑血还在不断从她手腕划开处涌出,一盆水已浸染如墨,水中腥味刺鼻,这盆水又不能用了。

宫姑娘挽起衣袖,伸手进澡盆,抓出冯莘的左手,用一条手绢在她腕上胡乱缠系了,将她一条手臂搭过自己肩头,半扶半抱,把她弄出澡盆,带她到了床边。

宫姑娘放下冯莘,服侍她躺好,忙忙地扯开棉被,盖在她不着寸缕的身上。冯莘的左手搭在床沿外,血浸过绢帕,滴到地上,仍然是黑色。

宫姑娘替冯莘重新换过了洗澡水,提起她的双臂,将她负在背上,背回澡盆里。解开她腕上手绢,见手腕上的伤口已有些凝合了,血流明显放慢,总不成再割一刀,于是抓起她的手腕凑到自己嘴边,用力吮吸了几口,将毒血吐出。这回血流快了,再把她手腕放进热水里,水中浮起一层黑血。

冯莘体内毒血总像流不尽的样子,宫姑娘真怕她要把全身的血都流干了死去,不时唤她两声,又摸手探额探鼻息,冯莘总也闭目不应,偶尔才终于听她鼻子里极细微地哼一两声。

宫姑娘正焦急担忧,水里浮泛起一缕鲜红,她惊喜得跳起来,抓起冯莘的手腕再看,黑血果然流尽,伤口渗出红血来。宫姑娘忙用一张干净手绢,把她的伤口缠紧,背她回到床上去。

这宫姑娘自幼从未伺候过人,只有别人伺候她的份,今番又是替冯莘换洗澡水,又是来回背抱了冯莘几趟,先不说她做这些事顺不顺手,光这背来抱去的,已累得心慌气促,腰涨臂酸,将冯莘往床上一放,顺势躺倒在她身旁喘息。可又怕她光身着凉,亦不敢多憩,很快挣扎起来,取回架子上预备的干布巾,一转身看见冯莘玉体横陈在床铺上。

宫姑娘自幼生长深宫,从小教养严格,知道女子身上的尊严以及“非礼勿视”的道理,自然除了自己的身体,还从未见过别的女子的裸裎,实际上从来婢女伺候她洗澡更衣时,就连自己的身子也是不敢多看。

这时乍然见到一位绝代芳华的美人,这般玉体横床,一时竟瞧得痴怔起来,身子如中点穴半天不能动弹,只有眼神不由自主,从头到脚地流连往返,溜光了冯莘全身。猛地回过神来,耳热脸辣,心中惊慌乱跳。思想大家都是女子,这有什么好看?赶紧捧着干布帕上前,替冯莘擦身。

宫姑娘并不懂得替人家擦身子只需快速地将水珠蘸干就是,只回想从前婢女们替她揩身都是慢慢地从头揩擦起,连脚趾头都要一个个掰开来,包在帕子里擦三遍。于是依样画葫芦从头脸起,经脖颈到肩胛,再依序往下,顺着冯莘的身子擦去。

宫姑娘拉下干帕横铺在冯莘的胸脯上,双手从膈肢两边捧住,虽然隔着一条布巾,但手掌底下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冯莘娇好的身体曲线,以及充盈于掌间的绵软,才轻轻替她揉擦几下,便觉到自己手脚绵绵、提不起劲。她相信这是自己疲累的缘故,往冯莘下半身匆匆擦下去,抬起她的一只脚搁在自己腿上,沿着大腿根部慢慢替她揩至脚底,接着又换了另一条腿。

她的眼睛完全不敢乱转,只敢专注在冯莘大腿上面一小块皮肤,至于她身上其他风光,那是绝对胡乱不敢瞄一下的。否则不怕冯莘醒来后还要见面,她自己先已羞死了。

待给冯莘擦干身子,盖上棉被,收拾站起时,宫姑娘的心跳紊乱极了,她舀了几铜盆冯莘用过的洗澡水往后院倒,开窗被风一吹,才惊觉自己两颊滚烫,不由自主伸手抚脸。来回几趟倒水,便脚下虚浮,如踩在云端。最后一趟实在支撑不住,从窗边回来时,将拎的空盆失手跌在地上,身子骨一软,坐倒在床沿上,一头扑在冯莘身上,忍不住唤道:“姐姐!”才喊这一声,惊觉到自己的声音全然不对,那样软糯充满了她现在还不能懂的情愫,但她也知道害怕,赶紧咬住下唇,不敢再喊第二声。

宫姑娘牵起冯莘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她听到自己胸腔里一颗心咚咚乱跳着,不禁乱想:我为什么非要扑到她身边来,为什么非要捉紧了她的手,心底似乎就不那么惊慌了?然而在惊慌什么,她自己并不清楚。只推一定是我生病了,想找莘儿姐姐做个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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