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持续往前走了一阵,慢慢绕道回去。踏入蕙馥殿,底下人正在预备午膳。公主脱掉披风,背后雁随赶紧上来接过去。公主瞧了冯立羽一眼,向荷锄道:“问驸马爷留下来用午膳吗?”

荷锄便走上去向冯立羽打问询:“驸马爷今日可留下来与公主一起用午膳?”

冯立羽踌躇道:“我看这倒不必要了……”

公主觑他一边捂着肚皮一边说不必要,笑道:“驸马爷果然要成仙得道,独自炼丹吗?”

冯立羽道:“胡说八道。”快步走到桌旁,回身瞧着公主。候她来入座了,自己也在对面坐下,吩咐伺候的宫娥,“快添饭来吃,我下午约了柳大人、梅大人。”公主方举箸,鼻子里笑一声道:“嗯,等一下又要出去!”

冯立羽倾身过去凑近了,歪着头看她,挑衅道:“公主,我记得你很不喜欢我啊。是几时你变得离不开我了,时时刻刻要我陪你呆在家里吗?”

公主脸上一红,拍桌而起,饭也不吃完,扭身进了旁边暖阁。冯立羽想一想,跟了过去。公主斜倚卧在贵妃榻上,无聊拿了一本茶经看。冯立羽踏入来,她头也懒得抬,轻叱道:“滚出去。”

冯立羽走到桌案前翻了翻堆叠的书籍,还发现几块只动了一半的绣布,随意拿起一本《谱双》,翻开几页,见走棋关窍都用红笔勾描了出来,显是公主手笔。原来她对博双陆棋很有心得,便道:“我陪你打双陆?”

公主兴致缺缺,道:“听说你约了柳大人、钟大人。”

冯立羽走上前去,缘榻沿而坐,手撑在腮边,俯视公主道:“其实没什么要紧事。”

公主翻了一篇书:“还是不敢耽误了驸马爷的大事。”

冯立羽轻描淡写又一本正经道:“驸马唯一的大事就是陪伴公主。”

公主神情冲动了一下,嘴角悄抿,从书后面掀起眼皮来,盯视冯立羽半晌,忽然一翻身从贵妃榻上坐起,哼道:“好意思么,大白天就跑来挨着人家坐!”

冯立羽挪动了一下身子,坐得离公主更近,伸手将她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揉乱。公主赶紧拍掉他的手,重新扶了扶摇摇欲坠的发簪,嗔怪道:“干什么你?”冯立羽手快,将她歪歪斜斜的发簪抽出来,捏在掌心里,央告道:“送给我吧。”

公主被他那张突然凑近,近在咫尺的小白脸晃得有一霎走神,问道:“做什么?”冯立羽道:“喜欢你这支簪子。”公主轻声道:“喜欢就拿去,动手动脚弄乱我的头发,该罚你帮我梳头。”

冯立羽站了起来,望着门口道:“让丹梅、司夏给你梳吧。既然不要我陪你打双陆,我先出去了。”反倒伸手把她的头发揉得更乱了,一笑,抬脚就走。

“嗳!”公主感到冯立羽今天简直莫名其妙。

冯立羽踏上酒楼的时候脚步有些沉重,差点想转身而逃另想办法,但沈傲庭已经瞧见了他,招呼道:“冯兄,在这儿。”

冯立羽只得换口气重拾心情,强迫自己走到沈傲庭面前,尽量若无其事说:“我来迟了。”

沈傲庭道:“哪里话。冯兄今日邀我相见,我高兴还来不及。”

冯立羽闲谈道:“沈兄这一向在庞府当差,还不知你近况如何。最近正好没事,听说金明池将有水军演练,想约沈兄一道去瞧热闹。”

沈傲庭道:“感谢盛情。只是不巧得很,在下如今身不由已,那庞六小姐一向都爱舞刀弄枪,她也早就吩咐了要去金明池瞧水军演练,还指明了要我作陪。我……”

冯立羽早有所料,但仍旧忍不住涌起一阵不舒服,勉强道:“原来如此,看来沈兄果然很得这位六小姐青睐。”

沈傲庭低头不语,脸上有些惭色。

冯立羽只得装作不见道:“沈兄既然不得空闲,那我们今日畅饮一番,也是一样。”

沈傲庭道:“这个自然。”

冯立羽举杯只喝了半口,剩下的半杯仍旧倾倒入衣袖,今日这酒有点苦涩。

朝廷每年在金明池操演水军,一连三天。这是东京城百姓的盛事,这三天里无不扶老携幼,盛装打扮,涌到金明桥上观看。

庞文婧这天只带沈傲庭一个人,别的随从护卫全都不要,拖他陪自己上金明桥去。两人挤在人群中,但见水面上扎起几座水军军寨,战船分列,旗甲鲜明,军威颇雄壮。众百姓正在等待奏演军鼓。

庞文婧拽着沈傲庭挤到桥边,把手一指,有说有笑。沈傲庭却是心不在焉,在人群里梭巡几遍,并未见到冯立羽。他大概没来。

军鼓敲响,操演开始。

分列的水军战船在水面上进退有序,放号炮,又是弓兵轮射靶船,又是长矛兵隔船对战,端的精彩热闹。

操演大概三个时辰,慢慢接近尾声,百姓渐散。

庞文婧和沈傲庭也随同离去,缓步行进间,忽见街边有人围观一个卖钗之人。那人颇有些年纪,在地上放着一只檀木盒子。庞文婧乍见那只盒子便觉珍贵,已暗暗稀奇,近前才见盒子里盛放着一支发簪。这簪子精巧绝伦不是凡俗之物,庞文婧一见心喜,便问:“喂,老头,你这簪子卖吗?”

那人道:“小人这是祖传的宝簪,只因家道中落,不得已贩卖。只要价格公道,那还用问吗?就怕是姑娘给不起价。”

庞文婧冷笑道:“我看这簪子非同凡响,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你祖上是什么样家世?只要来历清白,这簪子不论多少钱,姑娘都买得起。”

那人道:“小人祖上是后周贵戚,大宋开国,我们的来历也就不必再详细问了。说出来丢人。如今这支发簪,实实在在要五百两。”

庞文婧道:“你这簪子虽然好,但也值不起五百两,一百两成交吧。”

那人把眼一瞪:“这怎么行,我就是饿死……”

围观的几个闲汉听了这句话噗哧一笑,乱嚷说:“老头子,你别嘴硬了,你不是到了快饿死的地步,怎么把祖传发簪拿出来卖?”

“你在这里守了好几天,一个买主都没有,只有这位姑娘识货,给你一百两,还不快点卖给她?小心错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就是,快卖给她吧。”

那人被这么一起哄,顿显犹豫为难。

庞文婧嬉笑道:“老头子,你要不卖,我可就走了。你慢慢饿死吧。”说着,果然一拉沈傲庭,转身就去。

沈傲庭不忍,劝道:“六小姐,你要是真喜欢这支发簪,就当可怜这个人,给他添点价吧。”

庞文婧笑嘻嘻地问他:“沈大哥,你为什么一直还叫我六小姐,我告诉过你,你可以叫我文靖。你照顾我的箭伤时,不也叫我文靖?”

沈傲庭道:“不,六小姐,现在咱们尊卑有别。我只是你府上的虞侯……”

庞文婧说:“你知道我没把你当作一个普通武职随从。”定定看着他。沈傲庭不敢回视,忽听她问,“沈大哥,我戴这支发簪,你觉得好看吗?”

沈傲庭道:“什么?我……不知道。还没见你戴过。”

庞文婧点了点头:“那好,我买下来,专门戴给你看。”转头向那卖发簪的老人说,“喂,算你运气,这支发簪我买定了,再给你添二十两吧。”

那人喜出望外连声答应,将盒子一起捧上,庞文婧交给他一叠银票。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