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书院每年冬至之时,都会举办断桥诗会。虽说是诗会,但是交流的内容,却是诗赋、经义、论、策,不管是童生试乡试会试还是殿试,都需要考三天,第一天诗赋同经义,第二天论,第三天策,只是侧重点不同而已,所有青山书院的学子都可以参加,而院长,则会在诗会上,挑选几个表现出彩的学子,指点文章。    院长出身举人,从前也在别地出任县令,致仕之后,回到老家青山镇,出任整个青山书院的院长,学问和见识自然非寻常人可以比拟。能够考中举人,这在古代,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童生试、乡试、会试、殿试,这一步步考上来,考到秀才已是人中龙凤,更别说其他的了。    所以,大部分的学子,都无比看重每年冬至举办的断桥诗会。贵族子弟有家塾名师指导,若是肯下工夫苦学,能得到的学识和见识,不是贫寒子弟可以比的。而通常的学子,除了在家自学,便是听取老师的教导,唯有同其他学子交流,增加见闻。杨昭同耗子李等六人到达湖边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聚在一起了。    青山镇外边的湖,名叫碧云湖。从前传闻有仙女下凡到碧云湖时,足尖踏着的,便是湖边的四块石头。后人便围绕着这四块石头,造了四座湖边亭,而现在,四座亭子正好供青山书院的学子围坐栖息,分别讨论诗赋、经义、论、策。    那四人与杨昭和耗子李告别之后,分别去了对应的亭子交流讨论,杨昭便同耗子李说道:“文昊,你与我一起?还是……”    耗子李真名李文豪,才学一般形容精瘦,家境到还算殷实,虽然言语做事之间有些油腻,关键时候却挺热心仗义,要不然他当时缠着杨昭要一起读书娱乐的时候,杨昭也不会理他了。    “我看,我还是跟着你一起吧……你也知道那边那群人瞧着我不对付,说话间多有酸臭,都是群假正经。”李文昊不屑地说到。    “依我看,你要是仪容多注意一些,没那么流里流气,怕是大家会对你客气一些。”杨昭轻笑:“你这腔调,莫说是读书人,便是说你是地痞流氓,怕是也有人信。”    因着李文昊眼睛细长,双颊瘦削,人称耗子李,一身书生长衫穿他身上,怎么瞧都别扭,不像是学子,倒像是偷穿的。    耗子李苦着脸:“这,这,相貌是爹妈给的,我也没办法呀。”    杨昭摇了摇头,轻笑了声。相对于经义、论策,诗赋是自己的弱项,便朝着聚集讨论诗歌的那个亭子走去。    亭子的柱子上,分别绕着一圈绳子,绳子上系着由各种各样的彩条系成的结,若是解下来展开,便会发现里面写着一个字或者一个词,那就是诗题,若要对诗比诗,便可以此为题。    此时的亭子里,已然端坐着七八个学子,除了两三个是跟杨昭一样的童生,大部分还是刚入学堂的,相对比较年幼的少年,毕竟和论策相比,诗歌和经义算是比较简单的了。    只是没想到,徐长平也会在这,他一向是书院里面有名的神童,十二岁就过了童生试。童生试两年一次,第二年便可以考秀才,十三岁和十五岁的那两次正赶上父亲去世、寡母生病,这才耽搁了,明年确是要下场。    看到杨昭同耗子李李文昊一同走来,徐长平站起来,朝二人行了一礼:“杨兄、李兄。”    耗子李意外的说:“欸长平,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还以为徐长平这样学识出色的人,会与其他人一起,讨论更为高深的论策之道。    “策论之道昨日我已温习过,只是这几位小兄弟,央求我过来,与他们说道说道诗赋,我便来了。”    在看看周围那个稚童渴望的眼神,哪还有什么不懂的,徐长平是老好人,整个书院都知道。正好他在这,也可以听听他是怎么讲的,对自己薄弱的科目有所帮助。    “作诗的话,要讲究平仄,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同时还要注意句尾的押韵,韵最好不用重复的音……对偶和对仗的应用……”许是因为交流的学子都是年纪偏小的少年,徐长平都是从比较基础的内容开始讲起,帮他们打好基础,杨昭也点点头,耐心听着。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响起,这时,迎面走来另外一拨人。为首的是一个皮肤白净,唇红齿白的俊朗少年,与徐长平和杨昭年纪相仿。只见他眉头不知因何皱起,抿着嘴巴不说话。    然而,鼓掌的却是另一名少年,同样面目清秀,只是眉眼阴郁,令人难以接近。那阴郁少年,冷哼一声,朝着徐长平说道:“徐兄倒是让我们一阵好找,没想到会在这。”    说罢,朝着人群环视一圈,却没想到看到了李文昊同杨昭,敷衍地打了个招呼:“杨兄、李兄。”只是态度随便轻视。    那阴郁少年名叫马维恒,若是苏清禾在,一定会感慨这名字同马维齐太相像。这马维恒,的确是福寿楼的三少爷,马维齐的弟弟,而那为首的俊朗少年,名叫邵丰鸿,却是青山镇县令的独子。    杨昭也知自己家世普通,只是平民人家,而耗子李虽然是个热心肠,家境也不错,却是学识平凡,那马维恒同邵丰鸿无视他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邵丰鸿相貌好,天赋好,家世也好,是书院里人人追捧的对象,而徐长平虽然出生穷苦,但是在功课方面却处处压他一头,若要论徐长平第一,邵丰鸿就只能屈居第二了。    心高气傲的邵丰鸿自然不服,但是高傲如他,只是拼命学习,希望在考试之中超过徐长平,而马维恒有心与县令之子结交,无所顾忌的他便也处处私下针对徐长平。    “没想到徐兄却也有闲心在此教导,却不知明年的乡试有没有把握。”马维恒冷笑着。    徐长平涨红了脸,他一向人钝嘴拙,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    而马维恒却走向前,绕着徐长平,边转着圈,边说道:“却不知你这几个学生,学问如何,不如就让我这个师兄来考考,玩一个诗诗牌龙。”说罢,对着一个年龄尚小,还梳着书童发髻的男孩,做了个“请”的动作:“就由师弟来抽诗题可好。”    诗牌龙便是诗词接龙的玩法,以上一句末尾的字作为下一句诗的开头,一人一句轮着来。那男孩战战兢兢地说道:“这位师兄,我……我……学问不足……还……”    马维恒却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男孩只能颤抖地去解开一个彩结,就见里面写了一个“风”字。    风字,要说好作也是好作,但是要作的出彩,却是有些难度,气度小了,作出来的便有些小家子气,杨昭心里为那男童感到紧张。    “风……风……风吹桃花香,取酒换客闻。”那男童绞尽脑汁,总也作了一首出来,众人一听,倒也工整。    那马维恒却也不急不慢地开口:“闻到人长满招损,常思己过谦受益。”此句一处,倒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肯定,就连杨昭也不得不承认,立意不错,只是不知作诗人有没有这份谦虚……    下一句诗便是益字开头,从韵脚的角度来说,并不好作,马维恒环视了一圈,却见那几个孩童,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戏虐的说道:“怎么,徐兄的教导没有用吗?这么简单的都对不出来?这么看来,这个老师当得也不怎么样嘛。”    几个启蒙的学子顿时面红耳赤,这句话说下来,连邵丰鸿都皱起了眉头,益字开头的牌面诗句,的确不好作,若是自己,也要思考一下,别说是这些才启蒙没多久的孩童。    “这诗牌不好对,何必这么为难几个孩子。”耗子李不满的开口。    许是察觉到邵丰鸿的不满,马维恒便不再同那几个幼童纠缠,反而转向了耗子李同杨昭:“二位才高八斗,不如来试试?”    这下,耗子李倒是愣住了,一时看不下去出头,倒是将水引到自己身上,然而自己学问不怎么样,一时半会儿也对不出来。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杨昭。    接受到耗子李求助的目光后,杨昭摇了摇头,对出了自己的诗牌:“益友相随益自强,趋庭问礼日昭彰。”众人一听,对得精巧,顿时,耗子李露出了一个死里逃生的表情。    这时,一个年老的声音响了起来,笑声爽朗:“哈哈哈哈哈,这句倒对的不错,好一个益友相随益自强,趋庭问礼日昭彰。”只见一个老人踱步前来,面目慈祥,众人见状纷纷恭敬行礼,称呼道:“院长好。”    “刚刚那句诗,不论从题材、立意还是韵脚,都可以称得上是中上作品,也不知是哪位孩子作的。”院长摸着自己的胡须,笑呵呵的问到。    杨昭连忙恭敬的行了一个师生礼,说道:“禀院长,是学生杨昭。”    其实,杨昭刚刚作那句诗,无非是正好脑内灵感突现,就跟作画一样,除了靠平时学问的累积,靠突然涌现的灵感,也有可能做出好作品。若问真正的才学,是绝比不过徐长平和邵丰鸿二人,但是杨昭的脑子也比寻常人聪慧,加上近日下工夫的苦学,也不是完全偶然。    “不错不错,这样吧,明日你拿着你新作的文章,来我书房一趟。”没想到不是神童徐长平,也不是才学出众的邵丰鸿,倒是平时让夫子头疼的杨昭,院长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学生有才学又肯上进,他自然是愿意指导的。    “昭哥,你可发达啦!没想到院长挑中你了。”耗子李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似这般事情是落到他头上。    邵丰鸿冷哼一声便转身走了,反正他的父亲是青山镇县令,能当上县令的,自然也是举人往上的身份,少一个院长的指导,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便不是这么心甘情愿了。马维恒阴郁地皱了皱眉头,没想到便宜了这个平时自己从来没注意过的杨昭。    徐长平同杨昭和耗子李行了一礼:“刚刚多谢杨兄和李兄了……”    杨昭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要谢,便谢谢文昊吧,我刚刚其实也没做什么。”说到此处,耗子李倒是闹了个大红脸,连称别别别。    而杨昭,内心除了欣喜之外,却多了一份责任感,看来自己,的确是需要更加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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