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今天风朗气清,阳光正好。”    “所以呢?”怀殷低头看着黏腻地抱着他腰肢的孩子。好像她又高了不少,已经快到胸脯了,“你想现在就出去遛狐狸么?”    陆清瞳仰头,有些不满道,“师傅,我都七岁了。你为何还……”    “你去遛狐狸吧,我该去修习了。”    看着怀殷转身往屋子走去,陆清瞳委屈地蹲在地上,她跟着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四年了。可是,他除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什么法术都不肯教她,每次她主动提出,他总会找理由转移话题。    “其实,你师傅收你为徒不是自愿的吧。”一个裹着火红色毯子看着三四岁的孩子背着手走过来,他头顶上的红色的头发被扎成一团,像一只红包子,嘴里总喊着一颗小青枣,含混不清地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而是因为什么你不知道的原因,勉为其难地收下你,却又不想教你法术。”    “火火,你又知道什么?”陆清瞳盯着眼前总以三四岁孩子模样现身的隐狐,恼道,“虽然你是我养的宠物,但我不许你诋毁师傅!”    ‘噗’隐狐吐出嘴里的枣核,紧接着从肚子前的小袋子里又掏出一粒小青枣,丢进嘴里,“小屁孩,你不要在我千年隐狐面前狡辩,我能看穿任何人的心里想法。而且……”它紧紧地望着她的眼睛,它黝黑的眸子蓦地变成了深蓝色,“而且……你对你师傅……”    “住口!火火!”陆清瞳涨红了脸,立马打断它的话,自腰间取下金色的绳索,拴在了它脖子上的金色项圈上,“该去遛你了。”    “你害羞什么,反正你师傅又不可能喜欢你。”    陆清瞳沉默不语,牵着绳索默默地往前走。    “你自己也是如此想的,对吧。”隐狐一边跟着走,一边拿眼瞧她,深蓝色的眸子慢慢恢复成了黑色,“不然你也不会一直不告诉你师傅你自己的想法。”    她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怀殷给她的符咒,一巴掌贴在了隐狐的额头上。只见刚才还神气的孩子瞬间变成了狐狸模样,大开的嘴没有一颗牙齿,显得格外狼狈。隐狐生气地哼了哼,缩成了一颗红球,在原地不动了。    自从隐狐的牙被怀殷拔掉做成了手串后,隐狐一直不乐意以狐狸的模样出现,毕竟极其在乎外表的狐狸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容忍自己没了牙齿的。    “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哼!”陆清瞳拽着绳索,自顾自地往后山拖,“走!”    在路过居住的屋子时,她不由自主地往怀殷的房间看了一眼。    四年前的那个噩梦,梦里的一切都太过于真实。她在陌生的世界里,成为了其他的人,见到了那些她并不认识的人,那些人唤她卓姜或者小破,而且亲眼看着那个待她很好很好的少年被自己亲手杀死。流陵……少年说他叫流陵……卓姜铺天的痛苦,她感同身受,可还没喘过气来,又被带入了另一个梦境,在那里,她被叫做瑛娘,只是……没经历多少,就醒了过来。在见到师傅的一瞬间,她心里有陌生的情愫悄然生长,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在后来的一天天相处里,那情愫越发茂盛了些。    只是,若是被师傅知晓,怕是会被撵回陆府的吧。而她,还不愿意离他太远。    ***    “清瞳,赶紧去收拾东西。”    “恩?”本在给隐狐喂食的手顿在了半空,陆清瞳回过头来,望着推门而入的怀殷,眸子闪烁,沉痛道,“师傅,你是要赶我走了么?若是你嫌弃瞳瞳吃得多,以后瞳瞳只吃一半的食物,求师傅不要撵瞳瞳走。”    “傻孩子。为师叫你收拾东西,是带你回乾明派,掌教说是有要事找为师商量,正巧带你去见见你那些师兄弟还有师侄们。免得将来出门在外自家人给打起来。”怀殷走了过来,一把提起地上的隐狐,“至于你这孽畜,当初伤了那么多乾明派的弟子,若是让你就这么进去,怕是会被他们给炖成一锅狐狸汤。”    隐狐哆嗦了不止,它明白,以它之前的所作所为,炖成狐狸汤恐怕是轻的。    “师傅,火火虽然不怎么听话还老惹我生气,但瞳瞳不想它死。”陆清瞳扯着怀殷的袖口,央求道,“不若把火火就留在这里吧。”    “隐狐狡猾多端,留在这里,岂不是给了它逃跑的机会,让它继续去危害百姓?”    “那可如何是好,师傅,求你救救它!”    怀殷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浅笑,“别急,为师既说出口,自然是有法子。你赶紧自己去收拾东西。”    眼看着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往床榻走去,走了几步,仍有些好奇地往这边望。    怀殷也不理会,取下隐狐原本脖子上的金色项圈,又自怀里掏出一只以黑铁打造的粗糙项圈,套在了它的脖子上,瞧它不乐意地扭着脖子,怀殷心里颇是愉悦,“不想要命的话,你就自己把项圈扔了吧。”    话音一落,隐狐立马乖巧地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转着两只大眼睛,嘴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    “师傅,我收拾好了。”    “那我们走吧。”    ***    路遇集市,面对着拥挤的人群,陆清瞳像个老人一样板着面孔,紧张地盯着每一个从身侧路过的人。她死死地揪着怀殷的袖子,指甲因为使太大劲儿,泛白得厉害。    “清瞳,别紧张。”    “恩,瞳瞳不紧张。”话虽如此说,但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好转。自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她感觉浑身都难受得厉害,喧闹的环境太吵,让她敏感的耳朵很是痛苦。    怀殷手翻转,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握成拳头的小手,那么小那么软,他轻轻一捏,仿佛就要跳脱出来。曾经,就这样一只手,扇在他的脸上……    “师傅……”她的声音极轻,却是传入了他的耳朵。    “怎么了?”他看着她绯红的脸,疑惑不解。    “没……没什么……”她局促地回了声,待他继续往前走,她慢慢伸开了拳头,紧紧地回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傅便很少像最初那样牵她的手。师傅的手并不细化,掌心还有不少的茧子,硌得手生疼,但她却从那源源不断的温度里,感觉到了微甜的幸福感。    “让开让开!”  “快让开!”  ……  开道的吼声不断传出,原本安静的街道瞬间更加喧嚣。    “小心!”怀殷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挡住了从四面拥挤而来的人。    之前还挤满人的街道上瞬间被赶到了两旁。空荡荡的道路,一辆四角缀着夜明珠的华贵轿子被八人抬着走了过来。轿子前是三层薄纱,挡住了轿子里的人,只模糊地看出是一名锦衣贵公子。轿子之前,是十来个开楼的侍卫,而轿子之后,还跟着两排捧着小匣子的侍女。长长的队伍,极大的阵势。    “师傅,这里面是什么人啊?”    怀殷抿紧了嘴唇,看着轿子,眼里是说不出的沧桑。    “师傅?”    他低头,看着身边的还很小的陆清瞳,想着九年后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莫名地有些舍不得,“清瞳,你会怨为师么?”    “瞳瞳最喜欢的便是师傅了,怎么会怨师傅?”    怀殷一个劲儿地摇头,除了叹气,什么都不再说。    边走边看,走得极慢。待天黑的时候,才刚刚走至乾明派的山脚下。想着山路不好走,便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客栈很大,装潢也不是一般的华贵,只是奇怪,除了她们两人,似乎没了其他客人。    客栈掌柜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道,“算你们运气好,就剩最后两间客房了。”    “那好,定两间。”怀殷掏出两锭银子搁在柜台上。    客栈掌柜衣袖一挥,银子瞬间消失了。他伸手指向二楼,“楼梯向右数第六间和向左数第二间。”    对于与师傅的房间隔得这般远,陆清瞳失落地扯了扯怀殷,“师傅,瞳瞳有些害怕,不如我们就住一间吧。”    “你虽还是孩子,但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是避嫌的好。”怀殷背着行李径直地往楼上走,“我们只在这里待一晚,不会发生什么的。”    背着行李走至二楼右边的客房,刚放下,憋了一整天的隐狐就从包裹里钻了出来,在榻上上上下下地蹦跶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师傅,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奇怪?”陆清瞳合上门,小声地说道,“刚才我观察了,明明旁边的几间都没有人,为何那客栈掌柜却要说只剩下两间房?”    “莫要管那些,记住,晚上安安心心地休息睡觉,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好奇地起来,更不要出去。”怀殷郑重地嘱咐,并在床榻的四根柱子上比划着什么。    她直觉里觉得师傅知道些什么,却故意瞒着她。    “你好些休息吧,我也该回屋子了,明日一早,我来叫你起来。至于这畜生,我担心你影响你休息,便带走了。”说罢,他提着挣扎不已的隐狐就推门走出去。    他做得很迅速,丝毫不给她阻拦的机会。躺在能容三个她的软榻上,她焦躁地翻来覆去。此时夜色并不深,依稀能听见外面的虫鸣声。她起身,走至窗边准备打开窗户,却惊奇地发现,三面窗户居然都是被人用钉子给钉死了。    她环顾四周,想起刚进客栈时,好似大厅里的几面窗户都是合拢的。整座客栈,就像一个华丽的笼子一样,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陆清瞳重新坐回床榻,犹豫着要不要去师傅那里说出她的疑惑。就在这时候,她清晰地听见了楼下大厅里热闹了起来。快步走至门边,轻轻地打开了门。靠在二楼的扶栏处,把头伸向了下方。    “掌柜的,之前我们定了五间屋子,不知道是哪五间?”开口的是一位年迈的老人,雪白的胡须已经及胸,苍老的面容上却写满了慈祥。    此人她今日见过,好似是走在那轿子旁边的人。难道那轿子里的人今日也会在这里留宿?陆清瞳暗暗猜想。对于轿中人,她很是好奇。    客栈掌柜依旧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从楼梯往右数,一至五。”    “多谢。”    那老人往外走了去,不一会儿,就领着好些人走了进来。脂粉之间,只见那个少年华服贴身,病怏怏地靠在美人怀里,虚弱地被人扶着走来。因着隔得有些远,她看不大清他的模样,只觉得那脸白得瘆人。    这便是那轿中人了么?    “主子,楼上一至五的房间,您选哪间?”    “咳咳……咳咳咳……”少年以锦帕捂着嘴,剧烈地咳了好一阵,抬头,正对上陆清瞳像是被什么吓到的眼睛,他的眉头不由地拧了一下,伸手指着陆清瞳道,“那孩子长得太难看了,我要离她最远的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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