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偌大的礼堂只有三个出口，新生们往出走的时候几乎是人挤人。杜晨在门口处等到了岑然，就在两个人一同往外走的时候，他看见岑然回了一次头，而他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见身后人流涌动，再无其他。　　　　他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岑然摇摇头，杜晨从一旁只能看见她漂亮的侧颜，却不知她在想什么。　　　　岑然依旧沉默。其实她本想在结束后找个机会去后台跟秦佑打声招呼，可是转念又一想，她见到他该说什么呢？好久不见？还是夸他“哥哥你好厉害”？　　　　因为当年他临走时的那一次不愉快，两个人之间多少有些尴尬，这一年多以来他们都没联系过彼此，此时就在同一个礼堂里，他们却依然形同陌路。即使出于礼貌她该过去至少说句话，可她却有些不知所措，最终只有选择逃避。　　　　却万万不曾想到，杜晨却主动说起了他。　　　　“对了，刚刚演讲的那个学长，”杜晨走在岑然旁边，似乎只是不经意问了一句：“是你哥哥吧？”　　　　“……嗯。你认识？”　　　　这句话是岑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在对方问起“那是XX吧”时候，如果此时的当事人刚好有些心不在焉，大脑里就会自动弹出类似于“你们认识？”这样的话。　　　　不过还不待杜晨回答岑然已经反应了过来。　　　　“谁会不知道他。”杜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难掩艳羡之情：“天之骄子。”　　　　从小拥有最好的资源，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别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东西。　　　　杜晨知道岑然是秦佑的妹妹，不是因为他认识秦佑，而是因为他认识岑然。　　　　“不过，你倒是很低调。”杜晨见岑然不说话，就又主动跟她交谈起来：“最近关注你的人可不少，但好像没有人知道你是秦家的人。”　　　　在提起秦家的时候，偶尔也会听得一些人说秦建的续弦夫人是带着一个女儿嫁过来的，可是这个女孩子究竟叫什么名字一直没有人知道，更多人似乎只关心“秦家的公子”。　　　　对此杜晨一直认为，这也许与“喜欢八卦这些事情的大多是女生”有关。　　　　所以大概没有人能想到，这一届他们口中那个“校花级别的大美女”，竟然就是秦家的那位神秘千金。　　　　岑然却对此不以为意：“这也没什么好让人知道的。”　　　　“嗯，低调奢华有内涵。”　　　　“可别吹我了，你还高端大气上档次呢。”　　　　“对，我其实就想听你夸我这句。”　　　　“……行行行，你赢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得不说，杜晨这么一逗她，她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一些——虽然原本她也搞不清楚究竟自己在为什么而意难平。　　　　杜晨陪着岑然一直走到学校旁边街道的拐角处，黑色的商务车在静静等待着接她回家。她和杜晨告别之后上了车，车子发动时她通过后视镜看见他仍然站在原地，似乎一直在默默地看着她，只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所以也不太确定。　　　　司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笑着问了一句：“同学？”　　　　“嗯。”　　　　司机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笑了几声，像是过来人看透了什么一样有些意味深长。他刚把车开出这条街，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因为正在开车，原本司机并没有打算接这个电话，但是当他余光一瞥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时，他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将车子靠边停下，然后才接起电话。　　　　“少爷？嗯，对刚要走……哦，好。”　　　　岑然没有想到这个电话竟然会是秦佑打来的，寥寥几句通话结束后司机回过头来问她：“是少爷，他问您要不要晚上一起吃个饭。”　　　　“诶？我……”　　　　想必，他是看见她了。不不不，他即使没看见她，也知道她今年升入S高，今天的入学仪式肯定是在场的。而她就这么一声不响走了，真的是很没礼貌啊……至少应该去打声招呼的。　　　　现在好尴尬。岑然在心里默默埋怨自己的不懂事，而司机见岑然一直不说话脸色也不太好，不由得关心道：“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　　　　“啊，不是的。我没事，您送我过去吧。辛苦您了。”　　　　“没事。”　　　　车子重新启动，秦佑订的那家饭店离学校不算远，这段路也不过十来分钟，岑然却觉得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那么长，满脑子都是刚刚自己不合时宜的退场，紧张到手指忍不住绞起了校服的裙角。一会儿……一会儿见了面该怎么说？　　　　岑然还没思索出个头绪来，这边车子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岑然把沉重的书包留在了车上，下车刚走几步还没到饭店门口，就有两位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您好，秦公子在二楼的包间，我们带您过去。”　　　　岑然一时有些惊讶，她们怎么知道自己就是秦佑的客人，难道不怕接错人了么？不过她没有问，只淡淡点了点头，跟在旗袍美人身后走上楼梯。到了二楼旗袍美人轻轻敲了敲门，岑然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进来。”　　　　门开了，岑然看到秦佑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茶，整间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清新的茶香。在她进来的时候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同时对她身后的人说了句：“准备上菜吧。”　　　　“好的。”　　　　穿旗袍的美人下去了，同时很贴心地关上了房间的门。岑然默默站在门口——进来以后她就几乎没怎么挪动位置，他不难看出此时眼前这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有些局促不安。　　　　“过来坐。”　　　　“……”　　　　岑然这才默默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只是一直垂着眸子，似乎像是不敢正眼看他，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半晌，才听得对面的人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我有那么可怕？”　　　　岑然这才抬起头，二人一瞬间四目相对。他看着她，眼底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让他原本深邃漆黑的眸子看上去有一瞬的明亮之色。　　　　“变漂亮了。”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夸她。她愣了一下，紧接着咬了咬唇，红着脸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地说：“对……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道歉？”　　　　“我……”　　　　岑然也说不清楚，这句“对不起”究竟是替妈妈说的，还是替自己说的。刚刚她准备就这么溜了，着实不太好。可是话又说回来，以他这种从小就被人捧到天上的身份，当年就那么被妈妈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一巴掌，也不知道他现在气消了没有。　　　　而秦佑似乎是看出了岑然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别想那么多。”　　　　“诶？”　　　　岑然一时没太懂他话中的含义，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解释，反而是转移话题提起了另一件事：“今天开学，认识了新同学？”　　　　“新同学倒是还没有……不过报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初中的同学，他初二从班上转学走了，没想到我们在这里竟然又遇见了。”　　　　“你们关系很好？”　　　　“嗯……之前也算不得熟悉，但是到了新的环境么，见到老同学还是会很亲切，毕竟其他人都不认识。”　　　　秦佑思索了片刻，他没说什么，这时旗袍美人已经端盘上菜了。秦佑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将餐具递给岑然：“先吃东西吧。”　　　　“嗯。谢谢哥哥。”　　　　“……跟我，你不用这么客气。”秦佑切着盘子里的牛排，“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孩子。那时我以为你会怕我，可是你没有。”　　　　岑然有些难为情，瓷白的俏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我那时候小不懂事，也许有时候调皮惹你不开心了也不知道。”　　　　“不，从来没有过。”秦佑放下手中的刀叉，“小时候的你，可比现在可爱多了。你好像越长大，越开始喜欢躲着我。”　　　　岑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所以刚刚他是真的亲眼看到自己是怎么溜的了。她正尴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却又继续说道：“S大就在里S高主校区不远的地方，只隔两条街。”　　　　言外之意，他们的学校很近。　　　　“我的意思是……因为S高的图书馆和自习教室都空间有限，有时候很难占到座位，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弄一张S大的校卡，平时你如果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学习，可以来S大的图书馆。”　　　　岑然闻言眼睛一亮，“我可以去S大的图书馆么？”　　　　“当然可以。”　　　　这可以说是她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报到那天她和杜晨参观了校园，当时他们很不幸地发现图书馆的座位非常少，而且几乎都被高三的同学占满了，自习教室更是座无虚席，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无论来得多早都有人“更早”。他们正愁以后怎么找地方学习，结果今天哥哥就告诉她可以去S大的图书馆。　　　　“那我就可以和同学来S大的图书馆一起学习了。”　　　　“……和同学？那个男同学？”　　　　“嗯，杜晨，我们说好可以周末一起学习讨论。”　　　　“……不行。”　　　　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似乎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高冷的秦家少爷，语气也冷冰冰的：“非S大的学生是不允许进校门的，我可以想办法让你进，其他人不行。”　　　　岑然懵了，“大学居然也管这么严的？”　　　　好像……和她印象中的大学不太一样。　　　　“嗯，特别严。”　　　　“……”　　　　岑然叹息了一声，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因为杜晨是不折不扣的真学霸，她本想着如果有习题不会可以向他请教。　　　　对面，秦佑见她这个表情，突然冷冷问道：“怎么，你喜欢他？”　　　　“啊，不是不是，只是一起学习而已，又不是谈恋爱。”岑然被秦佑这么一问，脸颊又红了起来，“哥你想多了。”　　　　“不要早恋。还有，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嗯？”　　　　“男人都很坏，男生也不例外。”　　　　“……”　　　　“离他们远一点。”　　　　“知道了，类似的话妈妈也常跟我说，她也叫我千万不能早恋……不会的，人家可是一心只有学习的好孩子。我还想努力考S大呢，想努力变得和哥哥一样优秀。”　　　　略带撒娇的语气，乖巧听话的眼神……这才是他记忆中那个给他做草莓派、拉着他的手说“这样哥哥以后就再也不会孤单了”的那个像天使一样的小姑娘。　　　　而不是那个和其他男生并肩走出礼堂，还有说有笑像在恋爱一样的女生。　　　　这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令秦佑瞬间心情大好，他切好牛排之后将盘子给岑然递过去，“给你，趁热吃。”　　　　这个场景令岑然想起了十三岁的那个圣诞节的晚上，她扬唇一笑，“谢谢哥哥。”　　　　好像……他们之间的气氛又回到从前一样了呢。　　　　晚上回去以后，岑然放下书包，看了一眼新发的课程表，将明天需要用的书和本子提前准备好。明天正式开学，岑然要打足精神，好在这几天她已经将时差调整得差不多了。　　　　临睡前她拿出粉红色的日记本，在上面写下：　　　　“今天和哥哥一起吃了饭，很开心，觉得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一直以来似乎都不知该如何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若说亲密还达不到，若说疏远却又总是想着更靠近那么一点点……大概，只是觉得哥哥很优秀，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和哥哥一样优秀的人吧。明天正式上课，期待新的学期、新的班级还有新的同学……希望一切都能够顺顺利利的。”　　　　末了又补充一句：“如果还能参加一些有趣的活动就更好了。”　　　　结果岑然这句话，居然就这么应验了。　　　　刚开学没两周，就赶上学校组织四年一度的大型社会实践活动，因为高三要以学习为主，就只高一高二年级参加。　　　　涉及的具体小活动有很多，而岑然因为出众的外表，被分配到了“服务行业”，即去咖啡厅做志愿者。其实就和服务员差不多，不过毕竟是学生，体验主要以“社会实践”为主，所以店老板对他们不会像对正式雇佣的服务员一样严格。　　　　就是在这家咖啡厅里，岑然认识了庄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