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雾山的避暑行宫中,晋安公主摆清凉宴的帖子一送出去,就受到了追捧,京中贵女与公子少爷们,但凡收到帖子的,没有说不来的。    毕竟,晋安公主深得帝心,她的帖子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京中权贵圈子里小小的风向标,尤其对于一心攀附皇族抑或者想在清凉宴中结识异性的年轻男女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苏怡安同样收到了帖子,和其他喜欢人多热闹场合的人不同,她看到帖子的第一反应就是晋安公主打算搞事。    等她遣人去外面打听一圈回来之后,心里有了章程。    摆在面前的宣纸上,是墨迹淋漓的两个字——“高岩”。    她看了一会儿,在旁边慢慢写下了“王氏女”、“外室”、“复仇”等字样,不论这次她的猜测对不对,从后面推上一把让晋安公主打算落空,都是让她舒心的事情。    如今的京里,高岩这个名字并不显眼,非要找出些不同的话,大概是这人相貌长得不错。    上一世,晋安公主就是在两年后赐婚高岩,一对小夫妻刚新婚那几年听说感情甚好,鹣鲽情深,谁知道外面许多人正羡慕两人感情时,闹出了驸马养外室一事。    这事情在当年闹得很大,彼时苏怡安在宫里也听到了无数流言蜚语,比如那外室身份很不一般,是大学士家的庶女,据说早些年就同高岩感情不一般,谁知道后来出了意外,被家里送去了尼姑庵,等再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已经是驸马的外室,两人之间还有个早就五岁的女儿。    从时间上来看,是刚同公主新婚一年就在外面有了孩子,这消息一出,不止宫中疼爱-女儿的帝王震怒,坊间流言蜚语也满是讥嘲指责。    或许是在晋安公主的淫-威下憋屈太久,又或许是外室同女儿死于毒妇之手,高岩破罐子破摔,直接在外面当着众人道出公主当年设计陷害王氏毁她容貌、豢养面首寻欢作乐并仗势欺凌高家人等内-幕,让京里那阵子多了不少热闹。    满城风雨中,虽说高家最后死的死贬的贬,王氏也没有好下场,但晋安公主也没讨到好,名声烂到无可救药,任凭帝王百般筹谋,也再无权贵人家愿意尚主。    因着高岩这个名字,苏怡安想到了这茬,或许现在晋安公主同这位未来夫婿之间的纠葛还不深,但只要她不开心不顺心,苏怡安就觉得值得了。    因此,一切早做准备为好。    赴宴时,苏怡安早早到了清凉宴的会场,看到了许多熟悉面孔。    可能是年纪小的缘故,她出现在这堆女人面前,从前看惯了的羡慕嫉妒与敌意少了许多,但人的本性不会改变,想必过几年等她年纪稍长些再出门,估摸着就和从前差不多了。    随着受邀贵女们渐渐入席落座,场中也热闹起来,到处可见莺声娇语。    “那是哪家的姑娘?容貌甚是出色,京中可从来没见过。”    “我知道,上次永安公主的赏花宴上见过一面,听说出身宣国公府。”    “原来如此,宣国公府的娇娇宝贝,我算是知道了。”    “早说啊,既是苏家的娇宝贝,也怪不得了。“    “听说前两日的诗会上,杨公子同沈公子又写了几首新诗,你们听了没啊?”    “我听说公主殿下好似也当场即兴一首,被沈公子赞了一句才貌双全……”    凑在一处的贵女们说着京中的八卦与新鲜事,眼神时不时从某人身上扫过,笑声阵阵。    苏怡安的位置距离晋安公主的主位相当近,若以关系远近来论的话,给了这个位置就相当于说“我们关系很好了”。    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视线,她捧着一杯清茶慢慢啜饮,旁边崔媛保持着被母亲教养多年的淑女姿态,嘴上不曾停歇的呱唧呱唧,“苏姐姐放心,今天那讨厌鬼要是再敢伸手,我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    小姑娘的话虽幼稚却满是诚挚心意,苏怡安听得又暖心又好笑,未免她再逗笑自己,一块糕点送过去,算是堵住了小姑娘的嘴巴。    这种场合,崔瑶身为庶女,是不好同她们一起的,两人坐在这边说着小话,苏怡安又听了一轮崔媛对自家兄长的抱怨。    见小姑娘确实因着兄长的严厉心里不大痛快,苏怡安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我最近得了些好东西,回去送你玩儿,别不高兴了?”    “不行!”崔媛摇头,“母亲和哥哥不让我老从姐姐这里拿东西,被他们知道的话,回去又该训我了。”    “那你想不想要呢?”苏怡安笑问。    崔媛一脸痛心,到底还是选择了拒绝,“还是不要了,而且姐姐老送我东西,我都没好东西给姐姐,这样不好,礼尚往来才对。”    苏怡安当真觉得崔媛这个小妹妹省心听话又好哄,不大理解为何她口中的崔洵整日里都要训她,心下怜惜更甚。    “礼尚往来是不错,但你叫我一声姐姐,平日里待我又好,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哪次不是分我一份?”苏怡安笑容温柔,“还有你平日里那些信,我收到了很开心的,既然你真把我当亲近的姐姐来待,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真能这么算?”崔媛到底只是真正的十岁小姑娘,被几句软话稍微一哄,立场就不那么坚定了。    “你情我愿你开心我也开心的事情,当然能这么算了。”    被苏怡安温声软语一忽悠,崔媛瞬间一大-波礼物到账,小姑娘笑得牙不见眼。    对苏怡安来说,她对崔家人的善意因着崔洵的存在变得几乎深不见底,如果不是需要顾忌许多的缘故,她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送去一份。    虽说勾心斗角她不行,但其他地方还算有些可取之处,最近弄出的新茶等东西在京内备受追捧,从结果来说,没浪费她那些努力。    不过,因着母亲多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明远侯府那位小哥哥”,送崔媛礼物时她也仔细斟酌过,除了小姑娘都喜欢衣裳首饰之外,就是些吃食和用具了,至于她随信附赠的方子崔家人到底用不用,那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事了。    苏怡安的好心情维持到晋安公主入场,作为清凉宴的主人,她可谓是姗姗来迟。    粉红色宫装配着时下-流行的精美首饰,愈发显得少女姿容娇艳,再加上那被许多文人称赞过的才华,可谓是才貌双全,在京中的名声分外响亮。    见到苏怡安,晋安公主专门近前打了声招呼,“难得你们这些可爱的小姑娘能来我的宴会,待会儿一定要吃好玩儿好,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直接同宫女说……”    她就像个好客的主人般细细叮嘱一番,格外重视的模样惹来了无数好奇视线,但苏怡安听到晋安公主最后一句话时,却觉得心里一跳。    “七皇弟在外院同男客们一起,不方便过来后院打招呼,所以我这个做姐姐的辛苦些,替他同你们带个好,尤其是怡安,可千万不要计较上次他的莽撞与冒犯……”    苏怡安被晋安公主好姐姐的模样弄得有些恶心,以她所知,七皇子同她关系向来一般,也从未有过什么姐弟情深,此时她摆出这副做派,明显把她同宣国公府推向风口浪尖。    虽说七皇子年纪还小,且身有残疾一辈子不可能登上大位,但他母族实力雄厚,自己也有帝宠,容貌与性情都堪称上等,在京中权贵之中也是备受青睐的女婿人选之一,晋安公主弄这么一出戏,无论是她还是宣国公府只怕都要遭受别人恶感。    本来她的计划还没那么快,但晋安公主此时做派实在是恶心人,苏怡安眼神扫过不远处那位堪称是高岩真爱的王氏女,心里下了决定。    来而不往非礼也。    等晋安公主终于离开去往主位,崔媛小小的松了口气,“总算走了,真是折磨人。”    “小心说话。”苏怡安面上虽平和,心里则不然,不过还是小小的拍了崔媛一下,让她慎言。    崔媛也知道此等场合不是说实话的地方,因此只撇了撇嘴,开始享用起依次奉上的宴席。    炎炎夏日,艳阳高照,闷热、厌食、心烦气躁等甚是困扰,晋安公主人虽讨厌,但这次清凉宴的菜品设计却很是不错,至少苏怡安看到的,大家都很满意。    她自己尝了几口就不再动筷子,只安心饮用茶水,崔媛见了,不免好奇,“姐姐不喜欢?我觉得还不错,回去可以同母亲商量下,在家里整治一桌。”    “尚可。”苏怡安的评价看起来高,但从神情来看,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崔媛看得出来,她苏姐姐对这些确实不怎么放在眼里。    “如果姐姐吃过更好的清凉宴,不妨同我说说,或者介绍看看,说不定我也能找来呢?”    对于崔媛的见猎心喜,苏怡安只是微微一笑,“等回去之后我写单子给你,喜欢的话就多试试。”    崔媛连连点头,对于这个小收获很是开心。    至于苏怡安,眉目低垂,安心饮茶,心里却想着其他。    其他的不说,整治清凉宴可以算是她的长处之一了,崔洵因为身体的缘故,夏天比普通人更难熬,且不好多用冰,因此除了费心避暑之外,整个炎热夏季就靠她的清凉宴度日了。    她写给崔媛的单子,回去崔洵也会尝,只是不知道,他这时的喜好同从前是不是一样。    漫无目的的放空着思绪,等宴席过半,苏怡安同崔媛说了一声,带着两个丫头去了后院更衣。    等走到假山处时,一个端着酒壶的小宫女路过,不小心崴了下脚,青玉伸手将人扶好,得了那小宫女满含感激的笑容。    等到了更衣的地方,苏怡安接过青玉手里的小纸条,看了眼后将其放在旁边香炉里燃成了灰烬。    回去时,假山旁边临湖的水榭之中,身体笔挺的少年站在栏杆旁,正漫不经心的撒着饵料喂鱼。    湖中金红色的锦鲤密密麻麻的凑到一处,争先恐后的争食,场面十分热闹。    见有陌生人,苏怡安稍微避了下,虽说如今她年纪尚小且男女大防并不重,但对待男人时分外谨慎的习惯已经刻印到了骨子里。    从前的崔洵同她身份不一般,且因着他较为特殊的缘故,她在这些事情上更加注意避忌,否则很容易惹来流言蜚语。    她无所谓自己名声更差,但不想崔洵因此被他人攻歼嘲笑,更不想他有一丁点不开心。    如果远离其他男人能让他开心,那她甘之如饴。    几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少年突然开口道,“想要做什么事,最好谨慎些,别给人留下把柄。”    这声音一出,苏怡安霍然回头,才发现那少年赫然是崔洵。    他站在栏杆旁,神色平静,目光幽深,“这次有我替你扫尾,下次就不一定了。”    说完,他扔掉手上所有饵料,转身离开,徒留苏怡安怔怔的站在原地,神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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