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兄?魏兄?你在听我说话吗?魏兄??”    魏岚被连声的呼唤唤得回过神来,询问道:“嗯?怎么了?刚才在想一些事情。”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陛下刚刚结束早朝,留了岳昭有事要谈,他便没有等岳昭,而是和另外的同朝好友一起出宫。    担任兵部侍郎和他有交情的常知行笑道:“魏兄,你可知秦楚阁最近新来了一个美人。”他神色略有痴意,压低了声音道:“魏兄今晚可要和我们去,那美人可真是……见之销魂蚀骨,梦中都念念不忘得紧。”    “我敢担保,就算是魏兄你,也没见过那样的美人!”    魏岚轻笑,“哪有那么神奇,上次你们说秦楚阁的花魁国色天香,我和你们一起去看了,也不怎么样。”    他早已经见过这世间极致的美人。  其他女子,便再也入不了眼睛了。    这时已经出了宫门,常知行拍上他的肩膀,嘟嚷道:“那不是没见过世面嘛,我与你说啊,魏兄,就算是秦楚阁的花魁,都不及她一半的颜色,她很少露面,我可是花了大代价派人打探才得知她今天要露面的,机会难遇,你若是不去,可不要后悔啊!这后悔,可是一辈子的事!”    他说的在魏岚看来实在有些危言耸听了。    后悔一辈子?  怎么可能?    但是常知行如此热情邀请,他向来长袖善舞,知道这种时候不要拒绝为好,于是只好同意对方的邀请,声音温和道:“能与常兄一起喝酒看美人,魏岚求之不得,待我回府换一身常衣,便前去赴常兄之约。”    常知行很喜欢和他这样知情识趣的人打交道,笑着放魏岚离去。    魏岚回府后换了一身常衣,在府中早早等他回来的一群侍妾见他刚回来便要换衣服离开,忍不住上前问道:“大人是要去何处?”    魏岚道:“常兄邀请我去秦楚阁一聚,不好拒绝。”    那些侍妾又是心疼又是嫉妒。  “那常大人也真是的,明知道大人不喜欢去那种地方还拉着大人您去。”    “就是就是,秦楚阁的那些女人,觊觎大人您很久了!你此次一去,不知道要被她们留多久。”    “官场应酬嘛,无碍,我会早些回来的。”  魏岚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有侍妾上来给他整理腰带,魏岚轻笑着抚摸她的头,“你们在府中乖,不要闹事,等我回来,嗯?”    “妾身们明白的,你只管放心。”    不少朝臣实在是羡慕极了魏岚后院不起火这点,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可女人天性善妒,这个怨那个恨,算计来算计去,甚至有的官员因为这些破事被陛下免职。    理由便是连后院都管不好又怎么能尽好自己的职责,也因此不少朝臣对自己的后院下了大功夫,累得心焦力猝。    相比之下,魏岚的如鱼得水让他们眼红得紧,甚至有的还'不耻下问',向魏岚讨经。    可惜魏岚的这种技能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难以学习,不少人都表示太难,做不到!    让每个女人都心满意足?找到一个平衡点?  女人心海底针,你如何能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更何况人心难以衡量,你喜欢谁一些,不喜谁一些,这些都会影响到你的对待方式,一律同等对待要么是处处留情,要么便是无情到了极致。    只有无情,才能同等对待。  不喜欢谁,不讨厌谁,就不会偏颇。    换完了常衣,天色已暮,魏岚离开府,招了一辆马车前往秦楚阁。    岂料还没到秦楚阁,马车的车夫就道:“公子,这人太多,实在是过不去了,劳烦公子下马车走几步路,”    “是道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吗?”魏岚问。    车夫答道:“都是来看秦楚阁新花魁的,听说漂亮得很,绝色之姿,倾世之容,叫什么名字我倒是忘了,好像是姓妲?”    “妲己褒姒,”魏岚轻笑着,“姓妲的女子很多都生得好看。”    饶是如此,他心中也有些不以为意。  一个女子,竟引得这么多人疯狂。    那车夫听出了他的不以为意,笑道:“公子你可别小瞧了这花魁,你可知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卫湛,品性高洁,洁身自好,知天文地理,待人亲和却也疏离。  魏岚怎会不知道。    他不动声色询问车夫:“怎么,难不成那花魁,还和太子殿下有关系?”    车夫回:“我也是听别人说起,说是太子殿下无意见了那花魁一眼,此后只要那花魁在秦楚阁露面,太子殿下多半在场。”    魏岚只觉得可笑至极。  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一个花魁,怎么会迷了他的眼睛。    马车已经无法再前进,魏岚给了钱,下了马车。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月露头角,悬灯高挂。    拥挤的人流,华丽的高楼,檐角的灯笼随着夜风轻飘。    月色下的秦楚阁仿佛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雾,竟有些奇异的美。    这倒是新奇。  魏岚想着,顺着人流朝秦楚阁而去。    彼时妲斐正坐在梳妆镜前,丫鬟给她梳发。  她的头发极好,乌黑柔顺,摸起来像绸缎一样,侍候她的丫鬟夸个不停。    妲斐撑着下颚,眯着眼睛,很是享受丫鬟的夸赞。    果然是文化人好,有文化的人和没文化的人夸起来,感觉天差地别。    “要奴婢说啊,姑娘这头发可是多少女子精心护理都求不来的。我以前服侍过一个簪缨世家的小姐,她的头发已经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的了,每日都要精心打理,所以摸起来很是舒服,可如今姑娘这头发,手一探进去,像入了水里,一滑下去,可真是一种享受。”    “赏。”妲斐懒着嗓子道。    丫鬟捂嘴轻笑,“姑娘这个样子真像只猫。”  像只晒着太阳慵懒舔舐猫毛的猫,伸个爪子都让人喜爱得不行。    给妲斐梳好了头发,她自然而然退开,欣赏了两下自己的作品,“姑娘梳这个头发真好看,今天也一定会惊艳四座的。”    她这个也字用得十分聪明,起码妲斐听到更开心了。    ——  ——    魏岚已经进了秦楚阁,秦楚阁有龟奴在等着他,看他来了,带着他到了三楼包厢。    虽然当今陛下不怎么管朝臣混迹青楼楚馆地,但毕竟是朝臣官员,总是要顾忌几分的。    因此有身份地位的多半会选择在二楼及二楼以上的包厢。    秦楚阁有四层。  能在三层已是难得的显贵。  至于第四层的,也只有皇亲国戚或者位高权重气势难挡的朝臣才能上了。    龟奴将魏岚带到三层靠东的包厢,推开门,里面正是常知行他们,常知行和着另外几名同僚坐在一起等他,看他来了,挥手笑道:“魏兄,快过来,酒水已经备好,就等你了!”    魏岚走过去,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包厢里有美人在弹琴吹曲,角落里香炉点着香,香雾缭绕,包厢内布置典雅,如一派仙境。    魏岚对这样的环境还有几分喜欢。    和着常知行他们聊着天,魏岚能察觉他们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往中央看着,且目光暗藏期待,魏岚摇着扇子,笑着摇了摇头,“看来那位花魁还真是有倾国之色,不然怎么能让你们几个如此魂牵梦萦。”    他扫了四周一圈,看见了另外一间包厢的守卫有些熟悉,瞧仔细了这才发现是丞相府的,既然是丞相府的,那里面是谁也就不难猜了。    那丞相家的两位公子也来了,不过慕致慕旦这俩兄弟都喜游花丛,魏岚倒是不怎么奇怪。    他回头头来,看见常知行朝他一眨眼,神秘道:“魏兄先别笑话我们,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不定啊,魏兄待会儿就会像我们一样,魂、牵梦、萦了。”    “就是就是,我们可是好奇极了魏兄你若是见了她,可还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一顿一顿的,魏岚自然听得出他们的势在必得。那花魁,果真这么好看?让他们如此确定他也会动心?    “魏兄!她来了!”忽然一声急促的惊呼,打断了魏岚接下来的想法。    魏岚回过头,漫不经心道:“我已见过世间至美,又怎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猛然收缩,似是不可置信般,骤然站起了身子,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能会出现的事情,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着,“怎……怎么会……”    那梦中想了千万遍的人终于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如此的鲜活,鲜明而锋锐,如同一把利剑,几乎要刺穿的眼球。    一身樱红色云霏妆花缎描花长裙,墨色长发挽了极为动人的发髻,垂下来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顺着肩膀如流水般流泄而下。    她的肤色原本就已经如雪似玉的白,眸中含着漫不经心的笑,一眼过去,极致的黑与白。    倾倒众生。    耳边常知行在笑他,“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我早就说了,若是魏兄瞧见,也会失态的。”    说完,常知行的目光不错得追随着那走在走廊的美人,眸中隐有痴迷之色,“她真的是……当世的貂蝉西施。”    从前他总不信那些祸国的美人能有多美,只道君王昏庸,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以前的那些想法通通推翻了。    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美人,让你一见钟情,思之如狂,只盼着看她,望她。若是能得她一眼,死了也心甘情愿,若她要杀人,只恨不得为她提刀。    走廊上层层轻纱,她的身影在这层层轻纱中,时隐时现,她在笑。    早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原本的喧闹声,全部静了下来,以至于那笑声如此的清晰,如同吹过的风,落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如同珠玉一颗颗落在玉盘之中,动听得要命。    魏岚想起了很多年前,他打开了那个抽屉,像是打开了一个被封锁的禁忌。  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情展开了那幅画。    入眼的便是那一双眼眸。    装了星辰明月,含了清风细水。    “斐斐……”他念着,一遍又一遍,“斐斐……”    她怎么……会来京都?  她不是应该在念安城的吗?    那一瞬间,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丢下了扇子,冲出了包厢,全然没有之前悠闲写意的风姿,迫不及待的跑上楼,手扒开那些挡着自己的轻纱,甚至用力撕扯开,一步又一步,往前跑着。    “斐斐!”    那走在他前面的女子,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回过了头。    云雾花容,雪姿月貌。  眼眸清亮,有星辰明月,也有清风细水。    “嗯?”她疑惑,弯唇笑着,“这位公子,你叫我呀?”    魏岚弯着身,剧烈的喘着气,他身体向来不是很好,从来没有这么高强度的跑过。    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从三楼包厢,追到四楼,终于这般近距离得见,他求而不得……寤寐思服之人。    汗水几乎要淹没了他的视线,头发也都被浸湿了,他抬起头,深呼吸一口气,俊秀儒雅的脸上是快速奔跑后的潮红,他笑得,从来没有过的喜悦和灿烂。    “我……我是魏岚。”他问得小心翼翼极了,又是紧张又是渴望,“你……记得我吗?”    岳昭可有对你提过我?  你可知道我?    我为岳昭做了那么多,只是想让你看见我的名字一眼,一眼,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魏……岚?”妲斐歪着脑子,细细想着这个名字,脸上存着疑惑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悟,“哦……”    “是你啊。”  “我记得你。”    “魏岚。”  她的嗓音,又清,又甜。  叫着他的名字。    魏岚从来没有想过他还会有这一天,他的嘴角,忽然大大咧开,眼眸前所未有的明亮。    “你记得我。”他说,神色几近痴颠,“你记得我……”    她记得他。  真的记得他。    他快要……快要高兴死了。    什么求而不得。  什么无法触碰。    这一刻这些念头全部被他抛之脑后,骨髓血液,全部都在叫嚣着。    想要……  想要。  想要!    他想要她,想要了好多年,想到疯!    “你认识他。”妲斐说,“你和我来吧。”    丫鬟在她身边低声道:“可是太子殿下那边……”声音含着担忧。    “太子殿下啊……”  “明日再见吧。”  她低笑着道,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太子殿下在她眼中,也不过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    丫鬟服身说是。    妲斐提着裙角往回走,和魏岚擦肩而过时,她凑近了魏岚,认真道:“喂,跟着我啊。”  “别发呆。”    ——  ——    那一夜,魏府的侍妾,都没能等到魏岚的回来。    直到第二日清晨,他踉跄推开魏府的门,喝了很多酒的模样,一身醉态。    那些刚醒的侍妾连忙披了衣服来接他,不由得惊讶。    “哎呀!大人!你怎么这个样子了!”  “这……这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快请大夫来!请孙大夫来!快去啊!”    这一躺,魏岚躺了三天。  他的嘴里不断念叨着一个名字,又笑又痴的模样是那些侍妾从未见过的另外一副模样。    在她们眼中,魏岚从来都是温和儒雅,风轻云淡的,他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而产生格外执着的情绪。    何曾……何曾……  这样疯了似的痴颠?    侍妾们听着他嘴里念的那个名字,心如刀绞般的痛,眼泪落了下来,梨花带雨。    “你不要再念了啊……”  “求求你不要再念了啊……”  “魏岚……魏岚……你不要……再念了啊。”    你可知我们有多心痛?  痛得快要死掉了。    纵使知道你无情,纵使知道你无意,我们也愿意自欺欺人,佯做不知情,求着你的一点怜惜。毕竟你对谁都是如此,多情而凉薄,谁也无法入了你心里,哪怕是眼中。    可你这样叫着另外一位女子的名字,我们才知,你并非无情,你并非无意,你只是,不在意我们。    “你不要……”  “再念了啊。”    “魏岚。”    魏岚许久没做过如此的美梦。  梦里他成了岳昭。  和斐斐在念安楼相遇。    他无比欣喜着他取代了岳昭。    于是他和斐斐从相遇,相识,到相知。    夜色下他坐在桃花树下,给斐斐画着画像,斐斐回头看他,喊他——魏岚。    她比花还娇。  比花还艷。    他们成亲了。  他骑着马,迎着斐斐回了家。    背着她过了火炭盆。  一起拜了天地。    然后于一片喜庆的大红色中,他抵着她的额头,隔着一层红盖头,用喜秤,一点一点,挑开了红盖头,对上了那双含笑的双眼。    魏岚想他真幸福啊。  他居然……可以和斐斐在一起。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那一夜,他抱着她,说了好多话。  她就听着,听到有趣的地方,弯唇笑了起来,“是吗?那可真有趣。”  “我也喜欢呀。”  声音像是春日的风。  清清的,甜甜的,懒懒的。    婚后,他们恩恩爱爱。  他写字时,斐斐在旁边认真给他磨墨。  他画画时,斐斐说要入画,让他画得好看些。  他们种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阳光明媚,天气极好。    他还给她亲手做了一个秋千。  她坐在上面,他在后面摇着她,她笑得好开心,    这个梦太美,美到岳昭知道这是梦,也想不顾一切,抛下全部留在这梦里,最好死在这里面,不再醒来。    可他还是醒了。  他拼命说着不要醒。    斐斐的影子却越来越淡,最后如同雾一样,消散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睁开眼睛。  阳光从门外照了进来,他的身边围了一堆姿色不俗的女人。    他歪头,露出极淡的笑容来,说不清的失望。  “原来……”  “是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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