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皇室的车队启程回宫。 车队到了皇城内城后,便要换乘城内车辇,诸位妃嫔跟在皇上皇后身后,下车穿过城门。 远远的,望见阶梯下站着一个黛蓝色的身影,在冬日的寒风中格外的娉婷秀雅。 冯充容一声嗤笑“那不是杜采女吗?听说生病了数日,不在殿中好好养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徐采女接道“还能做什么,她没去成祖庙祭祀,特地来这里等着凑热闹呗。” 冯充容回头瞪她一眼“你懂什么!”她侧目看了一眼明显有些走神的卫缉熙道“卫美人,看看你的好姐妹,又来此故技重施了。” 她此言一出,前后的妃嫔都想起了夏宫避暑回来杜婉若凭借一身清冷蓝衣重获圣宠的事,不由纷纷打起了几分精神,连皇后也是神情一凛,下意识的望了走在她前方一步之遥的皇上一眼。 卫缉熙被冯充容唤回了神,立即望见了那一身蓝衣的杜婉若,不由小声回头问如云道“这杜采女的病可是大好了?怎么站在风口上?” 如云摇头道“奴婢不知” 说话间,萧晏已来到杜婉若面前,杜婉若忙脆生生的行礼道“嫔妾恭迎皇上皇后和各位姐姐。”她微微低埋着头,显出头上蓝中带白的簪花,簪花精巧柔弱,将她衬得肤如美玉,面似芙蓉,而一身轻薄蓝衣极为贴身,使她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酣畅淋漓的清丽,比起当日夏宫迎驾时更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感。 萧晏看着她道“朕听说你病了,怎么不在殿内养着。” 杜婉若半歪着头,头上簪花花蕊微摇,好似弱不禁风“皇上,嫔妾已大好了。”说完,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几分期盼之意,却并不露骨,好似某种乖巧的幼兽,轻轻的伸出了爪子挠了挠。 这场景看得诸妃皆是牙痒痒,连董宝林也道“看来杜妹妹是大好了。” 岂料,萧晏竟点头道“既好了,便莫在风口站着,回殿去罢。”说完,竟从她身侧走过,似乎既未被她今日容貌所迷,也未觉出她的期盼之意。 杜婉若面上柔中带怜的笑容还留在面上,见萧晏迈步,正要张嘴再唤,忽然一阵熟悉的幽香从萧晏身上传出,直扑她面上而来,冷不丁的,吸了满腔。她不由浑身一僵,行礼道“是,嫔妾遵命。” 随后她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皇后也从她身边走过道“杜采女真是惹人怜爱,这身子单薄得连本宫也心疼。”话虽如此,却没有停下脚步。 冯充容走上前来拿眼瞟她“啧啧,倒可惜了这身上好的旒绣,这般貌美,皇上竟也不多看两眼。” 经她提醒,诸位妃嫔才注意到杜婉若身上穿的是专用来制作夏衣的旒绣,因轻薄飘逸而得名,穿在这寒冬腊月里,倒将杜婉若此番迎驾的野心暴露无遗,只是今日,皇上却没有拉住她的手道“杜宝林好模样”了。 看她这般失魂落魄的僵硬模样,诸妃皆是心中快意,捂唇而笑,纷纷抛下几个白眼,径直前行了。 卫缉熙来到杜婉若身边道“妹妹,你当注意身体。” 杜婉若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与皇上身上如出一辙,当即抬起头来望着她,面上带着温柔笑意道“多谢姐姐关心。” 卫缉熙点点头,与如云朝前走去。 杜婉若留在原地,只觉此刻寒意入骨,冷得她整个胸腔皆是冰渣,连眼神也愈发冷厉。 萧慎带着沉喜朝前走着,身后传来卫缉熙的声音“大皇子殿下留步。” 萧慎停下脚步回头,身侧的萧奂已扑了上去,口里喊着“娘亲”他静静看着这幕,直到卫缉熙的目光从萧奂移到他面上时才适时道“卫美人有事?” 卫缉熙不好意思道“当日沐春园里,是嫔妾莽撞无礼,错怪大皇子没有护着萧奂,请大皇子见谅。” 萧慎点头道“美人没有怪错,确是本宫未曾护好皇弟皇妹。” 卫缉熙一愣,还欲说话,萧慎已道“本宫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萧奂抱住他娘大腿道“娘亲,大皇兄生气了。” 卫缉熙点头道“娘亲知道,你大皇兄和你父皇真是像,连脾气都一模一样。” 萧奂道“娘亲,我们怎么办?” 卫缉熙摊手道“还能怎么办,只好多做些糕点送去赔礼了。”她揉揉萧奂头顶“你快些赶上去罢。” 回到如云殿中,卫缉熙召来如云如月,将祖庙祭祀时发生的事说了,但隐瞒了萧晏所说,她对如云道“如云,我知道你在这后宫里应是有些旧识可信,我要你为我向卫家传信,我要知道父亲近况,还要打听清楚我之前嫁人之事。” “是”如云点头道“美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接下来的时日,卫缉熙便安份的在如云殿中,勤勤勉勉,不假他人之手的为萧慎做起糕点来。 冬风渐冷,卫缉熙每日去皇后兴庆宫里晨省,都看到秦修容的座位空荡荡的,听冯充容说她生了重病,在含冰殿中养病。 她祭祀当夜明明听见关麓说她不见了,不知后来是否找到,还是此乃皇上设的障眼法,为了保她一命。后妃逃宫定是死罪无疑,她也不敢掺和,别人说,她便听着。 只是日子久了,她心里想,若皇上真为了秦修容愿这般掩饰,倒是对秦修容一往情深。 不知为何,近段时日她走在路上时,竟多有宫监宫女对她指指点点,连她如云殿前也多了人走动,似有窥探之意。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再嫁一事来看个热闹,便也罢了,反正萧晏也不在乎,这些人咋呼一阵,也就散了。 但近几日,连周边妃嫔看她的眼神也奇怪起来,尤其是冯充容,对她嫌恶得已有些过分,她虽不爱计较,但也觉得当中定有古怪,却苦于无处得知缘由,便更不喜欢出门,整日窝在殿中不出。 这日皇子所休沐,沉禄接了萧奂回殿,可萧奂此次回来竟一反常态,既不欢欣鼓舞,也不笑逐颜开,那张小脸上,尽是愁容满面,乌云密布。 卫缉熙看着心疼,拉过他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萧奂摇了摇头,她又问“可是功课不会做,被太傅责罚了?” 他又摇头。 卫缉熙奇道“究竟何事,你不要瞒着娘亲。” 萧奂望着她,许久才道“娘亲,我害怕。”他扑到卫缉熙怀里“孩儿怕父皇要杀了孩儿。” 卫缉熙一惊,问道“你说什么?好端端的,你父皇为何要杀了你?”说着,她将萧奂从怀中拉出,却见萧奂红了双眼,正流泪道“父皇他不但要杀孩儿,还要杀了娘亲!” 卫缉熙惊愕道“奂儿,你是做了什么噩梦吗?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她伸手摸了摸萧奂的额头“你父皇疼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杀你?” 萧奂仍是摇头,害怕道“娘亲,孩儿好怕。”他小小身体抖得厉害,并不像是因梦所致。 卫缉熙被他这模样也吓得不轻,忙高声喊道“如云,如月,快进来。” 如云和如月进来,见萧奂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忙问是何事,卫缉熙便将他刚才所说说了一遍,补道“如云,你且去皇子所打听一下,可是有人对萧奂说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怎么让他说起了这些!” 如云面上有些迟疑,卫缉熙看在眼中,道“如云,你有事瞒着我。”她再看如月,也是躲闪她的目光,不由急道“究竟出了何事,你们可是都知道,是谁欺负了萧奂,说出来我才好为他讨回公道。” 如云沉默许久才道“美人,二皇子这般模样,许是和近日一则流言有关。” “流言?”卫缉熙疑道“可是再嫁一事?” 如云摇了摇头,面色颇为难看,半晌才道“流言说,二皇子不是皇上的孩子,是你与宫外人所生。” “你说什么?”卫缉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有这样的流言?!” 她看看如云,又看看如月,再看看在自己怀中流泪的萧奂,总算明白近日这些对她指指点点的人是为何事,不由不寒而栗,问道“这流言,已传了多久?” 如云道“自祭祀回来后约十日,这流言便慢慢传开了,起初只有宫女宫监在传,现下竟传到了二皇子耳中。” “既已传了这么久,你为何现在才说?” “奴婢也是昨日才听说,本想着打听清楚流言来源再告知美人,不想竟已这般。可见传话之人本就有心避开如云殿。” 卫缉熙又道“此事皇上可知道?” 如云摇头道“听说近日边关战事频繁,四王爷经验不足,已败了几次小仗,皇上自祭祀回来后一直忙于公务,均未进过后宫,当是不知。” 卫缉熙立即将萧奂交给如月,起身朝外走去,如云追问道“美人去哪里?” 卫辑熙头也不回“去太极殿,若再不去,我母子二人怕是要被这流言吃了。” 她走了几步,复又停下了步伐,喃喃道“若皇上尚不知此事,我这贸然前去,他会不会因此责罚我与萧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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