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卫辑熙慢慢从兴庆宫中出来，如月忙迎上去道“美人，如何？” 卫辑熙摇头道“孩子没有保住，皇上他很是恼怒。” 如月点头道“是了，皇上已过而立，这膝下却不过两子一女，好容易有个妃嫔有孕，竟是这般，是该恼怒。” 卫辑熙叹了口气道“走罢。” 刚过了主道，走进去往如云殿的支路，便看到总管太监关麓站在一侧，见了她，立即迎上来，恭敬道“美人，请随奴才去乾圣宫一趟。” 卫辑熙一怔道“关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关麓道“皇上想亲自问问美人的证词。” 卫辑熙抖了抖，心道，难道这杜才人这般重要，皇上还要亲自询问，但转念一想到萧晏今日在兴庆宫殿内神色，她实在再熟悉不过，顿时后背寒毛直立，直觉不是这么简单，或许此番去了，并无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她望了眼西斜的日头，磨了磨道“关公公，我连午膳都未曾用。。。”午时到现在已过了好几个时辰，实在有些经不起折腾了。 闻言，关麓一阵沉默，他心中也明白，这皇上从未有白天召见妃嫔的习惯，且若是其他妃嫔许是好说，但换了这卫美人，恐怕是要受些折磨，况且，皇上现下。。。。 他也抖了一抖，只得将礼行得更深一些道“还请美人体谅。” 卫辑熙无法，只能交代如月几两句，极其忐忑的跟着关麓往太极殿走去。 走了几步，关麓低声道“美人，皇上回殿后便让奴才送了好些酒进去，也不让奴才进去伺候。” 卫辑熙一怔，萧晏向来自律，如此这般，许是真为这孩子伤了心，想到此处，她内心软了几分，去看看他也罢。 到了大殿门口，关麓为她推开了殿门，一眼望去，殿内竟没有一丝光亮，好似深夜一般，想来是将殿内帷幔全部放下之故。卫辑熙犹豫了半晌，还是抬脚迈进了漆黑之中。 随着殿门关上，依稀可辨大殿深处有一盏微弱的烛光，微微摇曳照耀着旁边的黑色身影，几分萧瑟离索之意。 卫辑熙慢慢走了过去，丝帛棉底的鞋子并没有声音，但在她即将靠近的时候，那身影抬起了头，一丝凛冽“是谁！” 萧晏的面孔在烛火中模糊不明，好似一只来自黑暗中的幽灵，身上散发的气息也极不稳定，好似山雨欲来，又似深井微澜。 让她升起几分惧意，再挪不动半步，小心翼翼的喊道“皇，皇上？” 萧晏的眼眸已然迷离，微醺般的目光落到卫辑熙面上半晌，才道“是你。”眼睑眨了几许，又摇头道“不是你。”那模样，几分迷糊。 但他却舍不得移开眼去，就这么仰着面孔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朝卫辑熙伸出手道“来” 那手指修长，却微微发颤，好似在竭力压抑什么。 卫辑熙乖顺的将手放了上去，意外的是，没有想象中的大力拉扯，而是轻轻将她拉坐在身旁，直觉让她明了，此刻的萧晏似乎与平日并不相同。 “陪朕喝一杯”萧晏嘴上这么说着，递过来的却是个巴掌大的酒坛。 卫辑熙伸手接过，萧晏已自顾自的喝了起来，酒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之中，一并掩盖了两人身上的味道。 卫辑熙望着萧晏，心中犹豫不决，她不知自己是该安静的陪他喝酒，还是该为今日之事出言相劝一二，这段时日，萧晏待她虽不复最初的凶狠，但每每相处，突如其来的情绪和怒气却愈发多了，她越来越摸不准他的喜好，也不知说到哪一句就会引起他的不快，想起以往数次血的教训，她还是抿紧了唇，默默的陪他喝起酒来。 两人这般默不作声的喝了许久，萧晏忽然侧头看她，目光中，带了一丝审视与冷酷，好似什么东西，正慢慢占据他的理智，让他的表情也渐渐起了变化。 “你可还记得朕说过，不要和这后宫的女子有所关联？” 卫辑熙的心跳慢了半拍，解释道“嫔妾只是偶然碰到，并非。。。” “可朕却听说，你与杜氏走得颇近？” 听他这么说，卫辑熙顿时明白他对自己定是了如指掌，再不好辩驳，只道“杜才人初入后宫，应是与旁人不同。” 萧晏却是一声冷笑“你可知道她像谁？” 卫辑熙好奇的抬眼看他，他却伸手摸上她的脸颊，转了话题“朕去看了姜氏。”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竟似带了热度一般，透着丝丝滚烫，想将她看得通透。 “她哭得厉害。”一边说着，他的手在她的脸颊上轻柔抚动“御医说，女人失了了孩子均是这般伤心欲绝。”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带了几分缠绵温柔“你也为人母亲，朕想问问你，是否每个失去孩子的母亲，都应这般伤心？” 卫辑熙被他问得一愣，回道“嫔，嫔妾觉得自是当然。。” “自是当然？”萧晏重复着，他的手指上一秒还在轻轻摩挲她的面颊，下一秒却摁住她的咽喉“为何上一次朕失去孩子，那孩子的母亲却是在笑？！” “为何朕痛不欲生，你却在笑？！”他顷刻之间，竟换了一张面孔。 卫辑熙被他摁得双目圆睁，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她双手扣住萧晏的手，发出挣扎的声音，模糊不成语句，如同喉咙内的呜咽，虽不成调，却是辩白。 萧晏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明白。 但对他此时的暴怒与狠厉却太过熟悉，在她最初与他相处的时候，这样的凶狠常常出现，稍有不慎，便是痛苦的深渊。 这个样子的萧晏，如失魂恶鬼一般萧晏，不是突然出现，而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存在。 卫缉熙吓得不轻，她拼命回想当年的自己是如何应对，但无论怎么想，都只记得她自己的哭叫声和求饶声。 她害怕了，实在太害怕了，她的唇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为即将到来避无可避的折磨。 莫不是因为他今日失了孩子，迁怒于她？ 她又做错了什么，她又能如何？难道今日她要为别人的罪行受过？ 她挣扎着，眼泪流了出来，浸满眼泪的双眼满是不甘和委屈，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恨意。 萧晏被她眼中的恨意所惊，赫然放开手来，他道“你恨朕？” “你竟也恨朕？”他的面目几分狰狞。 他捂住胸膛，只觉内里的心脏好似被一只巨手狠狠拿捏，瞬间被揉得稀烂，只剩一团血肉模糊。 他重重的喘了口气，随即大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极大，重重的打在大殿四壁，又被反弹回来，撞击得卫辑熙耳膜嗡嗡作响，他却似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卫缉熙从未见过萧晏大笑的样子，但她从未想过萧晏大笑起来会是这个样子，像是哭丧一般，这么难看，这么张狂，又这么可怜。 看得她有些不忍，卫缉熙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攥住了，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站起身来，用力摔碎了手中的酒坛“朕根本不应将你带回来！” 他又伸手用力将她拽起，望着她的面孔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朕不该带你回来。。” 他的目光已被黑色浸染，愤怒似巨浪滔天，滚滚的怒意蓬勃而至，他抓住她，好想将这痛苦千倍万倍的还给她，好让她也这般痛一回。 可当他望着她的眼睛，竟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丝可怜之意，随即映照出了一个面目极尽扭曲的自己，丑陋让他自卑，怜悯又让他抓狂，当即大吼一声“滚，滚出去” 随即狠狠的推开了她。 卫缉熙被他推得摔倒在地，仰头看着狂怒到失控的萧晏，心上泛起几许迷惘，看着萧晏对着她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噬其肉的恨意铺天盖地而来，为什么呢，她很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萧晏不是在恨她，只是透过她在恨另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只是充当了出气筒的角色，可这六年多来的每一次怒火与恨意，都明确的告诉了她，萧晏恨的人，是她。 她却不知道缘由。 要不要滚，她犹豫着，慢慢站了起来，此时的萧晏好似并没有注意到她，她望着他，本能的退了半步。 可不过只半步，萧晏已转过了头，阴冷的目光盯着她的腿，泛起了森然的寒光，呈出一种暴虐的狠绝，好似她再动一步，这双腿便不再是她的了。 卫辑熙当即不敢动了，两人僵持着，却似乎有巨大的风浪在狂嚣酝酿，若她再不有所动作，她与萧晏或许都将被这风浪一举淹没。 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冲动，她平日里想也不敢想的冲动。 随即，她付诸了行动，不给自己胆怯与后悔的机会。 她冲了上去，果断的，不容置疑的，用力的抱住了萧晏，紧紧的抱住了他。。。。。 随后，出人意料的，似又在情理之中，如恶魂一般的萧晏并没有推开她，甚至没有动弹，没有反应，好似一块磐石被蒲草所包裹。 良久，在她的怀里，他的喘息依旧，僵硬的身体却慢慢松弛了下来。 他的头垂靠到了她瘦弱的肩膀上，好似她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依靠，支撑着他孓孓站立的身躯。 过了许久，他张嘴道“不要再离开我。” 双臂用力箍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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